第104章 “悲”(2 / 2)

这番话像涂了蜜的毒药,黏腻地裹着甜香,一字一句钻进秦叶江的耳朵里。他喉结滚了滚,指尖掐进掌心——那诱惑像温水煮青蛙,明明知道是陷阱,却有个声音在怂恿:接住吧,接住就不用再扛着那些烂摊子了,不用再对着满地碎片发呆了。

可黄朝仲那句“合情合理”像根烧红的针,“嗤”地刺破了那层甜腻。秦叶江猛地抬眼,眼前突然炸开一片刺目的光:初恋趴在课桌上哭的样子,肩膀一抽一抽的,校服后背印着被踩的灰脚印;秦盼老师倒在血泊里,最后看他的眼神像蒙着层雾,有话没说完,手还半举着,像要够什么;还有巷子里被按在墙上时,后颈磕在砖缝里的疼,混着对方啐在脸上的唾沫星子……那些被碾碎的瞬间突然全活了过来,在他太阳穴上突突地跳。

“对不起,”秦叶江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决绝。他慢慢举起铁棒,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微微发颤——不是怕,是恨,恨这“合情合理”背后藏着的恶心。铁棒的尖端在昏暗中晃了晃,映出黄朝仲骤缩的瞳孔,那张总是挂着假笑的脸瞬间煞白,连嘴角的纹路都僵住了。

“我拒绝。”他又说,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要从牙缝里挤出血来,“我对不起她——”他顿了顿,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像被什么堵住,“我不能跟她交代,我没脸……”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带着被砂纸磨过的糙意。铁棒被他攥得更紧,铁锈蹭在掌心,混着汗黏成一团,倒比不过心口那阵尖锐的疼——疼得他想把眼前这张脸砸开花,想让那些“合情合理”彻底碎成渣。

黄朝仲往后缩了缩,眼里第一次露出怯意,喉结动了动没敢说话。秦叶江盯着他,胸口起伏得厉害,铁棒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条绷紧的蛇,空气里除了呼吸声,只剩铁棒轻微的颤音,在逼仄的空间里荡来荡去,撞得人耳膜发疼。

黄朝仲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纸,连嘴唇都泛着青。他死死攥着桌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梗着脖子嘶吼,声音劈得像被风撕裂的塑料膜,每个字都裹着藏不住的恐惧:“所以你要干什么?教训我一下?还是杀了我?别忘了我那些打手!他们个个记仇得很,现在肯定就在路上!很快就会赶过来把你拆成碎片!赶紧做出你的选择!”他说着,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往后缩,后背抵着冰冷的电脑桌,连带着桌腿都发出“咯吱”的哀鸣。

秦叶江看着他这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偏要挤出凶狠的表情,像只被踩住尾巴却还想呲牙的耗子。他突然低笑一声,那笑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铁锈般的沙哑,裹着股破釜沉舟的疯狂,像深夜里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发出的哀嚎,在空荡的教室里撞出嗡嗡的回响。

“没关系!”他猛地收住笑,眼神里的疯狂瞬间凝结成冰冷的决绝。双手握紧铁棒,指节因为用力而高高凸起,像嶙峋的山石,手背上的血管突突跳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青紫色的光,仿佛随时会炸开。“我自愿承担所有责任!”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砸进地里的重量,“你说的那些后果,牢狱、追杀、一辈子抬不起头……我认!我会帮你做事,但不是现在——”

黄朝仲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那声“哐当”的巨响像重锤敲在他心上,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发颤。铁棒砸在电脑桌上的碎片溅到他手背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可他连躲都没躲——不是不想躲,是浑身的肌肉都被恐惧攥住了,僵硬得像块生了锈的铁板。

“你、你疯了!”他终于挤出一句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嘴角挂着的假笑早垮了,露出的牙齿还在打颤,“不就是点钱吗?我赔!我加倍赔给你!你要多少我都给!”他手忙脚乱地去摸口袋,指尖滑过钱包的皮革边缘,却因为手抖得太厉害,半天都掏不出来。

秦叶江没再看他,弯腰捡起一块带棱的电脑外壳碎片,碎片的断口锋利如刀,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戾气。“赔?”他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子,“你赔得起被你们糟践的信任吗?赔得起那些被你们逼得走投无路的人,夜里哭湿的枕头吗?”

他往前又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黄朝仲身上古龙水的味道,那味道混着对方吓出来的冷汗味,显得格外刺鼻。“你看清楚了——”秦叶江举起碎片,碎片的尖角对着黄朝仲的脸,“这就是你们眼里‘不值钱’的公道,今天我就把它钉在你心上,让你往后每花一笔钱,都能想起今天这滋味。”

黄朝仲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水泥地上发出闷响,他双手撑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连求饶的话都说不连贯了:“别、别这样……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把东西都还回去,我去自首……求你、求你给我条活路……”

秦叶江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冰寒稍稍退了些,却多了几分嘲弄。他扔掉手里的碎片,碎片落地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活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他转身往门口走,背影挺得笔直,“等你把吞下去的都吐出来,再去公安局门口等我吧。”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对了,下次再想耍花样,记得看看头顶——天网恢恢,不是你们这些人能钻空子的。”

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那影子落在黄朝仲颤抖的背上,像一道迟迟未下的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