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同的脸煞白:这...这是今早王屠户在自家菜窖找到的。
我蹲下验尸。小女孩的指甲缝里有泥,嘴角有抓痕,显然是活着时被塞进菜窖的。更奇怪的是,她的手心里攥着半枚铜钱,和清风的那串铜钱剑上的钱纹一样。
清风呢?我问周同。
那小道士昨晚跑了,说是去查钟的事。周同皱眉,先生说,这案子和十年前的井案有关?
我把昨夜所见说了。周同沉默片刻:十年前那案子,我是捕快。七具女尸打捞上来,县太爷急着结案,说凶手是外乡人,可没找到人证物证。他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这是当年的验尸记录,你要看吗?
记录里夹着张草图,画着七个女子的胎像,都是三个月左右的身孕。最后一个名字是柳如烟,验尸仵作的批注是:颈后有指痕,似熟人所为。
柳如烟?我心头一震,她是不是穿红裙?
周同点头:当时她最有姿色,都说她被富商看上了。可后来井里捞出她时,怀里还抱着个死胎。
窗外传来铜铃声。我们跑出去,见清风站在院门口,浑身湿透,手里举着口锈迹斑斑的铜钟。
钟找到了!他喘着气,在鹰嘴崖下的河里,被水冲出来的。
铜钟表面刻满经文,底部有行小字:以七魂炼,以血祭,镇阴煞,保太平。
师父说,这钟是用七姑娘的骨血融的,可镇不住真正的怨气。清风的指甲掐进掌心,真正的镇物,是井里那七个姑娘的公道。
第四章 井中秘辛
深夜,我和清风带着工具来到普济堂后的井边。月光照在井沿的符咒上,有些已经剥落。
我下去。我系好绳子,你在上面拉。
井水冰凉刺骨,我摸到底部时,触到个硬物。是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柳氏之墓。掀开石板,
借着火折子,我看清井壁上有个洞,勉强能容一人通过。洞里堆着白骨,大多是年轻女子的,有些怀里还抱着婴儿的小骷髅。最深处有具成年男尸,穿着锦缎,腰间挂着块玉佩,刻着二字。
是周员外!清风的声音发抖,十年前青溪的首富,后来举家迁走了。
我捡起男尸旁边的东西——是枚铜钱,和清风的那串一样。再看那些女尸,她们脖子上都有勒痕,像是被同一根绳子所勒。而她们的手腕上,都系着褪色的红绸。
这些红绸...我突然想起老妇人竹杖上的红绸,还有昨夜红衣女子身上的。
井外传来动静。我打手势让清风拉我上去,可绳子却被什么缠住了。抬头看,井口站着个穿红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个襁褓,正是昨夜的红衣女鬼。
你们终于来了。她的声音不再凄厉,井下的男人是我的爹,周员外。他强占了我,又买通稳婆说我怀的是死胎,逼我跳井。那些姑娘...都是被他糟蹋的。
她的襁褓里露出半张脸,是个女婴的小骷髅,后颈有个指痕。
我死在井里,可他们怕我说出真相,把井填了,又铸了这口假钟。她的眼泪滴在井水里,这些年,我听见井上的孩子唱童谣,说七月半,鬼乱窜,青溪镇,吃红蛋...其实是在唱我们的遭遇。
火折子灭了。黑暗中,我摸到她冰冷的手:我们会让真相大白。
她笑了:谢谢。
绳子突然动了。清风拼命往上拉,我被拽出井口时,看见周同带着公差跑过来,手里的灯笼照亮了井边的红裙——不知何时,红衣女鬼已经不见了。
第五章 午时阳烈
第二天,我们在镇公所审周员外。可周同说,周员外十年前就带着家眷去了南洋,至今未归。
那就找他的罪证。我把井下的骸骨和柳如烟的验尸单放在桌上,当年验尸的仵作是我师父的同门,他留了本笔记,上面记着柳如烟后颈的指痕是三指宽,和周员外的手掌尺寸吻合。
周同拍了惊堂木:传王屠户!
王屠户哆哆嗦嗦进来:那日我在菜窖找闺女,看见井边有双男人的鞋,是云纹绣的,和周员外的一模一样...
真相大白。原来周员外当年强占柳如烟,致其怀孕后买通稳婆谎称死胎,逼她跳井。其他六个姑娘也是被他糟蹋后灭口。他怕事情败露,买通县太爷草草结案,随后逃之夭夭。
那午时鬼...我问清风。
她的怨气散了。清风望着窗外,她要的公道,我们替她讨回来了。
午后,镇民聚集在普济堂前,我把骸骨小心收殓,准备送回龙虎山安葬。清风敲响了那口真镇魂钟,钟声浑厚,传遍整个青溪镇。
叮铃——叮铃——
铜铃声从远处传来。我抬头,看见个穿红裙的小女孩站在山坡上,怀里抱着个布娃娃。她冲我们笑了笑,转身跑远,红裙在风里飘成一团火焰。
周同走过来:先生说,这镇子以后能安宁了?
我望着山坡上的身影:只要公道在,鬼就不会再出现。
尾章 再无午时鬼
离开青溪镇那天,老妇人来送我。她的竹杖上,红绸在风里猎猎作响。
姑娘的坟,我替她守着。她说,每年清明,我会给她烧些红绣鞋。
我谢过她,挑起书箱。山道上,清风背着包袱走在我身边:师父说,这世上最厉害的镇魂符,不是铜钟,不是符咒,是人心中的公道。
我望着远处的青溪镇,阳光正好,午时的日头晒得人暖融融的。那里再不会有红衣女鬼摇着铜铃出现,因为所有的冤屈,都随着钟声,消散在风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