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篇 血糊(2 / 2)

沈砚的手指抵在尸格上,墨迹晕开,仿佛那些血筋要从纸上爬出来。他注意到所有尸体的右手小指都少了一截,切口平整,像是被利器斩断。

回到客栈,沈砚找出怀里的半块玉佩。玉质温润,刻着字。他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有些冤魂会将自己的遗物留在人间,作为求救的信号。

深夜,沈砚被尿意憋醒。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黑暗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摸出床头的匕首,轻轻推开门。月光下,院中的老槐树上挂着七具红肚兜,每具里面都裹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周家七个仆人。

沈先生,别过来!陈九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砚转身,看见他手里举着火把,脸上全是血:是我引他们来的!当年我就是押送周家遗孤的镖师,可雇主给了我一包砒霜,说...说要斩草除根!

他踉跄着跪下:周老爷子早看出漕帮要灭口,让我带着小少爷逃。可半路上,雇主的人追上了我们...小少爷哭着喊阿爹,我...我下不了手,就把他塞进了井里。后来漕帮火烧周宅,我就报了假案,说他们都死了...

老槐树突然剧烈摇晃,红肚兜们纷纷坠落。沈砚看见井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扯住陈九皋的脚踝。陈九皋惨叫着被拖进井里,水面泛起大片血沫,像煮沸的番茄汤。

沈砚想跑,却发现双脚陷在泥里。背后传来婴儿的啼哭,他慢慢回头,看见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头发上滴着水,怀里抱着个裹红肚兜的襁褓。女人的脸肿胀溃烂,却能看清左眼是团血糊,右眼却清亮如常——那是周太太,十年前投井自尽的周家主母。

还我孩子...她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瓷碗,他们杀了我全家,烧了我的房子,把我推进井里...现在还要害我的孩子...

沈砚的药箱掉在地上,里面的银针撒了一地。他想起师父的另一句话:冤魂索命,需还其公道。

第四章 往生血契

沈砚跌跌撞撞跑到周家祠堂。供桌上摆着周家历代祖先的牌位,最上面的是周老爷子和周太太。他抓起牌位后的族谱,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着:周明远,字怀瑾,娶妻苏氏,子三:长女淑兰,次子明轩,幼子怀安。崇祯三年十月初八,阖府遭难,仅存幼子怀安,下落不明。

原来周家小少爷叫怀安。沈砚摸出怀里的半块玉佩,和族谱上二字对照,竟是一对长命锁的残片。

祠堂外传来凄厉的尖叫。沈砚冲出去,看见镇民们疯了似的往河边跑。河面上漂着密密麻麻的红肚兜,每个里面都裹着具肿胀的尸体——正是这两天发病的镇民。

血糊要醒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顿时乱作一团。沈砚望着河中央翻涌的血浪,想起陈九皋说的,当年漕帮不仅杀了周家人,还在周家祖坟挖了条血渠,用百人的血祭了邪术。

他想起师父的医书里夹着张符咒,专门对付——需用至亲之人的骨血,混合无根水,在午夜画下往生契。周太太的骨血在井里,周怀安的...

沈砚突然想起,陈九皋说过,周太太投井前,把小少爷塞进了井边的米缸。当年漕帮放火烧宅,米缸被埋在了废墟下。

他疯了似的跑到周家老宅废墟。挖开焦土,果然找到个锈迹斑斑的米缸。掀开缸盖,里面躺着具小小的骸骨,脖子上挂着半块长命锁,和沈砚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午夜时分,沈砚带着两块长命锁来到河边。他咬破指尖,在青石板上画下往生契,将骨血滴在契上。河水突然沸腾,血浪中浮出个穿青衫的女人,怀里抱着襁褓。

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谢谢先生。

她低头吻了吻襁褓,然后将一把骨灰撒进河里。血浪渐渐退去,河面恢复了平静。月光下,沈砚看见水面漂着朵莲花,慢慢化作了点点星光。

天亮时,镇民们的怪病不治而愈。陈九皋的尸体从井里被打捞上来,手里还攥着半块长命锁。沈砚离开青溪镇时,老张头的船桨荡开水面,他看见水底沉着块石碑,刻着周门冤魂,往生极乐。

后来,沈砚在医书最后添了行字:医者渡人,亦渡魂。有些病,不在身上,在心里;有些冤,不在世上,在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