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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篇 阴宅绣楼(1 / 2)

时值民国二十三年,秋意渐浓。北平城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中,未完全褪去的暑气与初降的寒凉纠缠不清,一如这座古老都城此刻动荡不安的命运。然而,在城郊,远离了香厂新世界的喧嚣与东交民巷的洋楼,有一处更为古老、更为沉寂的存在——沈家老宅。

这座宅邸据说建于前清,历经数代,见证了沈家的兴衰荣辱。沈家曾是这一带颇有名望的书香门第,以藏书和刺绣闻名。但自从十几年前,沈家老太爷过世后,家族便急转直下,人丁凋零,产业变卖,如今只剩下这座空旷庞大的祖宅和几位不愿离去的孤寡妇孺,守着一份早已式微的“清誉”和深不见底的秘密。

关于沈家老宅的传闻很多。有人说,夜里能听到从内宅深处传来女人的哭声;有人说,月圆之夜,能看到楼上绣楼窗户边站着一个白衣身影;更有甚者,传言沈家几代家主夫人,皆非寿终正寝,而是横死于宅中,死状凄惨,且面容无一例外地凝固着极度的惊恐。这些流言蜚语如同宅子周围的荒草野藤,疯长蔓延,让这座本就阴森的古宅更添了几分恐怖色彩。

寻常人避之不及,但对于刚从燕京大学新闻系毕业,一心想成为优秀记者的陈逸飞来说,这里却散发着一种难以抗拒的“新闻价值”。他听闻最近有商人意图低价收购这块地皮,开发成西式公寓,而仅存的沈家女眷——老夫人沈周氏和她的儿媳、孙媳们,则守着祖业不肯松口。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那些关于鬼怪和死亡的流言,是单纯的迷信,还是确有其事?

陈逸飞年轻气盛,好奇心旺盛,又急需一个能登上报纸头条的独家报道。他略施小计,通过同乡关系,辗转联系上了沈家现在的“话事人”——沈家二少爷沈明哲。沈明哲早年留学西洋,思想新潮,对家族的腐朽和那些旧规矩早已不耐,正急于变卖家产,远渡重洋。对于陈逸飞的到访和请求,他起初是抗拒的,但听说对方只是想了解宅子历史和拒绝出售的原因,并承诺会“客观报道”,便勉强松口,同意陈逸飞在宅子里进行为期一天的采访。

得到了许可,陈逸飞怀着既兴奋又有些忐忑的心情,于一个阴沉的午后,踏入了这座传说中的沈家老宅。

第一章:初入凶宅

沈家老宅的大门斑驳陆离,朱漆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暗沉的木色。高高的门槛和两侧蹲伏的石狮子,无声地诉说着昔日的威严。门环上的铜锈,像是干涸的血迹,触手冰凉。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衫的老仆,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神浑浊而麻木,只是微微躬身,便侧身让开了路,连一句问候都没有。陈逸飞递上名片,简单说明来意。老仆接过,看了一眼,便默默引着他向里走去。

穿过一道同样破败的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宽敞却杂草丛生的庭院。正厅的建筑宏伟,飞檐翘角,雕梁画栋,依稀可见当年的繁华。但仔细看去,梁木上积满了灰尘,窗棂上的彩绘也已模糊不清,几扇窗户的玻璃蒙着厚厚的污垢,透进来的光线也显得昏暗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灰尘、霉味和淡淡檀香的古怪气味,吸进鼻子里有些发闷。

“二少爷在正厅等候。”老仆的声音沙哑低沉,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更添了几分阴森。

正厅内光线更加不足,只有几盏昏黄的煤油灯亮着,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一个身着西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前,似乎在沉思。他身材挺拔,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结之气。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你就是陈先生?”他的声音很年轻,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疏离感。

“正是,沈二少爷,久仰大名。”陈逸飞伸出手。

沈明哲与他虚握了一下,动作有些生硬。“陈先生想了解什么?我时间有限。”他的语气客套却疏远。

陈逸飞说明了来意,强调了只是想做一个关于传统建筑文化和家族历史的客观报道,并表示理解他变卖祖产、寻求新发展的决定。

沈明哲听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传统?文化?陈先生,你若真想了解,就该看看这宅子真正‘珍贵’的东西。不过,恐怕看了之后,你就不会想在我的报纸上登载什么了。”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阴郁,“我母亲,我嫂子,还有我那位可怜的祖母……都葬身于此。这宅子,是吃人的坟墓。”

他的话让陈逸飞心中一凛。看来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但他作为记者的职业素养让他压下了心中的惊疑,保持着平静:“沈二少爷节哀。历史总有其沉重的一面,但记录下来,也是对逝者的一种尊重。”

沈明哲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吩咐老仆带陈逸飞去参观。他自己则说要去处理一些事情,让陈逸飞自行活动,末了还加了一句:“有些地方,最好别去。有些东西,最好别碰。”

这句警告让陈逸飞更加好奇,同时也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老仆领着陈逸飞开始参观。宅子很大,分为前中后三进院落,回廊曲折,院落重重。大部分房间都已空置,门窗紧闭,有的甚至连门板都脱落了。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会留下清晰的脚印。偶尔能看到一些被遗弃的家具,蒙着白布,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老仆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脚步轻快地在前面带路,偶尔会指着某个地方简短地介绍几句,比如“这是当年的书房”、“那是小姐们的绣楼”。但他的介绍仅限于建筑本身,对于家族和人事,一概闭口不谈。

陈逸飞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他注意到,宅子的布局似乎有些奇怪,尤其是后院,回廊和隔断特别多,给人一种迷宫般的感觉。而且,越往后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阴冷潮湿。

他们穿过几道月洞门,来到后院。后院比前院更加荒凉,杂草几乎没人。正中央是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小楼,看起来比主建筑更加老旧。楼阁飞檐上的瓦片有不少已经碎裂,露出黑洞洞的窟窿。二楼的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了,只有一两扇窗户还虚掩着,糊窗的纸早已破烂不堪,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

“那就是‘绣楼’。”老仆停下脚步,指了指那座小楼,声音更低了,“大小姐和二小姐以前就住在这里做女红。”

陈逸飞抬头望去,只见那绣楼在阴沉的天空下,像一只蛰伏的巨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尤其是那些被木板钉死的窗户,仿佛是一双双紧闭的眼睛,又像是一张张欲言又止的嘴。他甚至觉得,在那些破烂的窗纸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窥视着他。

一阵阴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发出呜呜的声响。陈逸飞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里……好像很冷。”他喃喃道。

“绣楼阴气重。”老仆淡淡地说,“尤其是在晚上。”

陈逸飞心中一动,想起了沈明哲的话和那些关于白衣女人的传闻。他定了定神,对老仆说:“我想上去看看。”

老仆的脸色瞬间变了,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那里早就封了,不能上去!”

“只是看看外观,或者在楼下看看。”陈逸飞解释道,“我对这些建筑很感兴趣。”

老仆面露难色,看了看陈逸飞,又看了看远处似乎并没有人的正厅方向,犹豫了片刻,才不太情愿地说:“好吧,就一会儿,千万不能进去,也不能乱碰里面的东西。二楼的楼梯早就塌了,很危险。”

得到允许,陈逸飞走到绣楼近前。近距离看,更能感受到它的破败。木质结构上布满了虫蛀的痕迹,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楼门紧锁着,铜锁已经锈迹斑斑。

他绕着绣楼走了一圈,发现后墙根下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没有钉死,只是从里面插上了木闩。窗户很低,几乎贴近地面。他心中好奇,蹲下身,凑近窗户往里看。

窗户里面糊着的纸早已又黑又破,只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似乎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光线昏暗,看不真切。

就在他准备移开目光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窗角的一个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猛地定睛看去。

那是一个红色的东西,像是一小块布料,或者是……一抹指甲盖大小的印记?

因为光线太暗,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但就在他凝视的瞬间,那东西似乎又消失了。

是错觉吗?还是……

陈逸飞皱了皱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再停留,跟着老仆离开了后院。

回程的路上,陈逸飞一直沉默不语。沈家老宅给他的感觉,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压抑和诡异。那些关于死亡的流言,沈明哲阴郁的神情,老仆欲言又止的态度,还有那扇紧锁的绣楼窗户里一闪而过的红色印记……这一切都像是一团迷雾,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知道,这座宅子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他,已经踏入了这片禁地。

第二章:禁忌的房间与日记

回到前厅附近,沈明哲仍在等待。他似乎并不意外陈逸飞这么快就出来了。

“怎么样?陈先生,有什么发现吗?”沈明哲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沈家祖宅规模宏大,建筑也很有特色,只是……维护得似乎不太好。”陈逸飞避重就轻地回答,没有提及绣楼的异样。

沈明哲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是啊,家道中落,很多东西都顾不上了。”他顿了顿,问道,“陈先生今天下午的采访,内容大概是什么?我希望能把控一下舆论导向。”

陈逸飞心中冷笑,面上却赔着笑:“沈二少爷放心,我会秉持客观公正的原则,着重描述沈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历史传承,以及您锐意进取、革故鼎新的精神。”

沈明哲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时间不早了,陈先生如果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吧。我让老仆给您安排个住处。”

陈逸飞知道,对方已经失去了耐心。虽然关于绣楼和家族隐秘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但他今天确实没有获得什么实质性的信息。他起身告辞,心中却暗自发誓,绝不会就此放弃。这座宅子,他一定要想办法再深入探究。

沈明哲没有再挽留,只是让老仆带他去了宅子偏僻一角的一间空置多年的客房。

客房很小,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硬板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空气中同样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霉味。老仆放下一个旧脸盆和毛巾,一句话没说就退了出去,并将房门从外面轻轻带上了。

陈逸飞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以及宅子里不知何处发出的细微异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沈明哲的话,老仆的警告,还有那扇绣楼窗户里的红色印记,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

他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夜渐渐深了,四周变得异常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听到了楼下的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很轻,很慢,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小心翼翼地在走动。

陈逸飞立刻警觉起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脚步声在庭院里徘徊了一会儿,似乎停在了他所在的这间客房门外。他甚至能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哀怨和悲伤。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难道是……鬼?

他不敢出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那叹息声渐渐远去,脚步声也消失了。

陈逸飞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他瞪大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疑惑。刚才的声音,那叹息声,绝不是幻觉!

这一夜,他再也无法入睡。脑子里反复回想着那声叹息,以及沈家那些早逝的女眷。她们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那个发出叹息的女人,又是谁?

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第二天一早,他被老仆叫醒。阳光透过窗户纸的破洞照进来,驱散了些许阴霾,也让他昨晚的经历带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吃过简单的早饭,沈明哲出现了。他看起来精神了一些,但眉宇间的忧郁依旧。

“陈先生昨晚睡得还好吗?”他看似随意地问道。

陈逸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只是隐去了听到叹息的部分:“还好,就是宅子有些老旧,晚上动静多了些,不太习惯。”

沈明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点了点头:“沈家祖宅年代久远,有些风吹草动在所难免。陈先生如果对家族历史感兴趣,或许可以看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用蓝色布面包裹着的东西,递给陈逸飞。

“这是什么?”陈逸飞好奇地接过来。

“是我祖母年轻时的一些日记和随笔,还有一些杂记。”沈明哲的语气很平淡,“她是个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或许里面有些关于老宅的记载,陈先生可以作为参考。”

陈逸飞心中大喜。这可是第一手的资料!他连忙道谢。

“不必客气。我马上就要离开北平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无用。只是……”沈明哲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里面的内容,大多是个人情感和一些琐事,可能没什么价值。而且……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陈先生看过之后,最好不要对人提起,尤其是关于……宅子里的一些……特殊的事情。”

他点到即止,没有明说,但陈逸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日记里很可能记载着一些家族的禁忌和秘密。

“我明白,我会妥善保管,仅作为了解历史之用。”陈逸飞郑重地承诺。

沈明哲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了。

陈逸飞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那个蓝布包裹。

里面果然是几本厚厚的册子,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封面是深蓝色的杭绸,边角已经磨损,但整体保存得还算完好。字迹娟秀工整,一看便知出自一位有教养的女子之手。

陈逸飞翻开第一本日记。日记的主人,正是沈明哲的祖母,沈周氏(沈老夫人)的母亲,沈家上一代的女主人,姓顾,名婉容。

日记的时间跨度大约有十几年,从顾婉容嫁入沈家开始,一直到她去世前不久。

起初的篇章,记录的大多是新婚的喜悦,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以及对沈家这位书香门第、簪缨世族家规礼仪的学习和适应。字里行间洋溢着一个少女对爱情和家庭的美好向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记的字迹开始变得有些潦草,内容也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

陈逸飞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日记里,开始频繁地出现“孤独”、“压抑”、“窒息”这样的词语。顾婉容写道,她虽然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少奶奶,但丈夫沈伯谦(沈明哲的祖父)却是一个沉迷于旧学、身体孱弱、对家庭毫无责任感的男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埋首于书斋,极少与她交流,更遑论夫妻之情。

沈家老太爷(顾婉容的公公)是个极其严厉刻板的传统家长,恪守着繁文缛节,对她的一举一动都严加管束。婆婆(沈老夫人的婆婆)则是一个表面慈祥、内心精明、控制欲极强的女人,将她视为巩固家族地位和延续香火的工具,对她的一言一行都充满了审视和挑剔。

顾婉容在日记中倾诉着自己的寂寞和无助。她渴望丈夫的关爱,却又不敢表露;她厌恶那些繁复的礼节和监视,却又无力反抗。她唯一的精神寄托,似乎就是她的刺绣。她写道,只有在沉浸于针线活计时,她才能暂时忘却现实的痛苦。

陈逸飞继续往下翻,心越来越沉重。他看到了一个被传统礼教和家族压力层层束缚的女性形象。她的才华(日记中显露了她不俗的文学功底和对时局的看法)被压抑,她的感情被漠视,她的自由被剥夺。

日记的后半部分,开始出现一些令人不安的内容。

顾婉容开始频繁地做噩梦。她写道,她经常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黑暗的、没有出口的地方,四周都是冰冷潮湿的墙壁,耳边充满了女人的哭声和窃窃私语。她还说,她感觉总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

她开始变得神经质,疑神疑鬼。她怀疑仆人在她的饮食里下了药,让她变得昏沉;她觉得婆婆总是在背后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其中有一段,写道:“今日又见血光。院中之石榴树,无故落尽繁花,枝头沾染猩红,触目惊心。是何征兆?亦或是警示?夜半惊醒,总觉床下有人窥视,冷汗涔涔。莫非,真有不干净之物?”

陈逸飞皱紧了眉头。这已经不仅仅是心理压力了。

再往后翻,日记的字迹变得更加混乱,内容也愈发诡异。

顾婉容开始记录一些更加恐怖的梦魇。她梦到自己走在一条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走廊里,两旁都是紧闭的房门,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她梦到自己坐在镜子前梳头,镜子里映出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扭曲的女人的脸,冲着她狞笑。她甚至梦到……自己被无数双冰冷的手抓住,拖向一个黑暗的深渊。

陈逸飞看得脊背发凉。这些描述,与外界流传的沈家女眷离奇死亡的传闻何其相似!

日记的最后几页,几乎是在记录一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那个穿着红肚兜的孩子……他站在月光下,对我笑……他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绣楼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她们在唱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声音甜得发腻……让人作呕……”

“……婆婆说,这是命数……我们沈家的女人,注定要为这个家族付出代价……代代相传……无法摆脱……”

“……明哲他爹……他终究还是走了……像他父亲一样……抛下了我们母子……这个家……已经完了……只有我……只有我还守在这里……守着这个吃人的牢笼……”

最后一页,只有一个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词语:

“救救我……”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后面是几页空白。

陈逸飞合上日记,心情久久无法平复。眼前的文字,仿佛将沈家老宅那段黑暗而压抑的历史,血淋淋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顾婉容的恐惧、绝望和无助,透过这些泛黄的纸张,穿透了数十年的时光,深深地感染了他。

一个被丈夫冷漠、被婆婆控制、被家族礼教束缚的女性,最终在无尽的孤独和恐惧中走向毁灭。这似乎是那个时代许多女性的共同悲剧。

但是,日记中那些超自然的描述呢?那些噩梦和幻觉,难道仅仅是精神崩溃的产物吗?

陈逸飞想起了昨晚听到的那声叹息,想起了绣楼窗户里一闪而过的红色印记,想起了沈明哲关于“变卖祖产”的决绝和“坟墓”的比喻。

他隐隐觉得,顾婉容日记里记录的,或许并不仅仅是她个人的臆想。这座宅子里,很可能真的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恐怖。

他将日记小心翼翼地收好。沈明哲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但现在,他知道了。他窥探到了这个家族最深的秘密之一。这份沉重的知情,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和……一丝无法抑制的探究欲。

他一定要弄清楚,顾婉容的恐惧从何而来?沈家的女人,到底遭遇了什么?这座绣楼,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第三章:深夜的低语与窥视

接下来的两天,陈逸飞以整理采访资料为名,继续留在沈家老宅。他白天在沈明哲的“监视”和老仆的“陪伴”下,走访了一些留存的仆役,查阅了一些散落在各处的旧账簿和信件,试图从旁印证顾婉容日记中的内容,并拼凑出沈家更完整的历史图景。

然而,那些仆役大多对此讳莫如深,问及往事,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就只是重复着“老太太们受苦了”之类的泛泛之谈,不愿深入。旧账簿和信件也大多是些田产契约、生意往来,并未提及任何关于宅子异事或女眷离奇死亡的直接证据。

沈明哲倒是显得十分忙碌,似乎在积极处理着变卖房产的各项事宜,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偶尔回来,也只是与陈逸飞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对于陈逸飞这两天的“研究成果”,他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只是提醒他尽快结束采访,离开这里。

这让陈逸飞更加确信,沈明哲一定知道些什么,但他选择刻意回避,甚至可能是在掩盖什么。

而到了晚上,沈家老宅则展现出它最为诡异的一面。

夜深人静时,各种细微的声响便会清晰地传入陈逸飞的耳中。

窗外,风吹过枯枝败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屋檐下,风铃(如果那锈迹斑斑的铁片也算的话)会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走廊里,似乎总有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时远时近。

更让陈逸飞感到不安的是,他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他。

有时是在他伏案写作时,眼角的余光会瞥见窗棂上一个快速闪过的黑影;有时是在他起夜时,总觉得门后或者墙角处,有一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着他;甚至在梦中,他也会梦到自己身处一片浓雾之中,四周都是模糊的人影,发出低沉的呜咽,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开始严重失眠。即使睡着了,也总是被噩梦惊醒。梦里,他常常回到那座阴森的绣楼,看到紧闭的门窗,听到楼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顾婉容日记里提到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真的存在?

一天夜里,陈逸飞实在无法忍受这种压抑和恐惧,他披上外衣,悄悄走出房间,想找个地方透透气。

宅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巡夜老仆手中灯笼的光晕在黑暗中摇曳。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后院。

后院比白天更加阴森恐怖。月光惨白,照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那座孤零零的绣楼,在夜色中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方块,矗立在那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恶。

陈逸飞下意识地避开了绣楼,沿着回廊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回廊两侧是一些久无人居的厢房,门窗紧闭,有的窗户上还糊着发黄的旧纸。

当他走到一排厢房的尽头时,忽然听到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陈逸飞的心猛地一紧。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声音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像是一个女人在哭泣,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陈逸飞头皮发麻。他想起了顾婉容日记里的描述,想起了沈明哲的警告,想起了昨晚梦中的情景。

难道……真的是鬼魂?

他犹豫着,是立刻离开,还是……循着声音找过去?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他握紧了拳头,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声音似乎是从走廊尽头的一间厢房里传出来的。那间厢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摇曳的光芒。

陈逸飞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借着从门缝透出的光线,他看到房间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灯光下,一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梳妆台前。

她的背影看起来异常单薄、憔悴。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她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正在一下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动作机械而缓慢。

伴随着梳子划过发丝的声音,是她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陈逸飞的心跳得飞快。他认得这件旗袍,是沈家女眷旧照片里常见的款式。这个背影……像极了传说中那些枉死的女眷!

他不敢出声,只是透过门缝,紧张地观察着。

女人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啜泣声越来越响,肩膀也开始微微耸动。

突然,她停下了梳头的动作。

陈逸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她缓缓地抬起头,将脸转向了梳妆台的镜子。

陈逸飞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镜子。

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女人的脸。

或者说,不完全是。

镜子里是一张惨白浮肿、毫无血色的脸,五官扭曲,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不自然地咧开着,露出一排参差不齐、泛黄的牙齿。她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陈逸飞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几乎要叫出声来。

就在这时,镜子里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嘴角咧得更开了,形成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她慢慢地抬起手,指向了门缝的方向。

陈逸飞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就想逃跑。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感觉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触感,如同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一般,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陈逸飞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水汽和……腐烂的气息。

他不敢回头,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

“嘻嘻……”

一个阴冷而尖利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如同夜枭的啼叫,让人毛骨悚然。

那只手开始用力,将他往身后拉。

陈逸飞拼命挣扎,双脚死死地蹬着地面,但对方的力量大得惊人,他根本无法反抗。

他感觉自己被一步步拖向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房间。

就在他即将被拖进房门的那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老仆焦急的呼喊:“少爷!陈先生?你们在哪里?”

那冰冷的手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松开了。

陈逸飞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向回跑。

他不敢回头,一口气冲出了后院,回到了前院相对明亮一些的地方。他看到老仆正举着灯笼,焦急地四处张望。

“陈先生?您没事吧?”老仆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没……没事……”陈逸飞惊魂未定,语无伦次,“我……我做噩梦了……”

老仆狐疑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凌乱的衣服,又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后院方向,皱起了眉头。

“夜深了,快回房去吧。这里不安全。”老仆叹了口气,语气复杂。

陈逸飞点了点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幻觉吗?

那个白色的背影,镜子里的鬼脸,冰冷的手,还有那诡异的笑声……

不,那绝不可能是幻觉!那触感,那气味,那深入骨髓的恐惧,都太过真实了!

这座宅子里,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它们似乎……在盯着他!

他想起了顾婉容日记里的话:“她们在唱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难道,他刚才遇到的,就是那些“她们”中的一个?

陈逸飞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他终于明白,沈明哲为什么会急于离开这里,为什么说这宅子是“坟墓”。

这里不仅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囚笼,更是精神上的地狱。那些逝去的女眷的怨念,似乎凝聚成了某种实体,徘徊在这座古宅之中,寻找着下一个受害者。

而他,陈逸飞,一个擅闯禁地、窥探秘密的外来者,无疑已经成为了它们的目标。

第四章:绣楼魅影与染血的梳妆台

经历了那个恐怖的夜晚,陈逸飞的精神濒临崩溃。他不敢再在夜里独自外出,甚至白天在宅子里走动都感到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一双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他开始认真考虑离开的问题。沈明哲似乎也巴不得他早点走,对他的行踪不再过多干涉。然而,就在陈逸飞准备找沈明哲辞行,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放在桌上的那几本顾婉容的日记,不翼而飞了。

他明明记得昨晚临睡前还放在桌上,窗户也关得好好的。

会是谁拿走了?老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陈逸飞心中一惊。这些日记是他目前掌握的唯一能证明他所经历一切的“证据”,也是他深入探究真相的关键。它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消失?

他立刻去找老仆询问,老仆却表示毫不知情,还说自己昨晚一直守在前厅,未曾离开。

陈逸飞又去找沈明哲,沈明哲听闻后,只是淡淡地说:“也许是你自己记错了放哪里了吧。这种老宅,东西收放好很重要。陈先生如果没什么事,就尽快安排离开吧。”

他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有些不耐烦,仿佛陈逸飞的失窃与他无关,又或者,他知道些什么,却故意隐瞒。

陈逸飞感到一阵无力。失去了日记,他就像失去了线索。但同时,这也激起了他更大的决心。他一定要找到真相,不仅是为了自己能够安心离开,更是为了那些被埋葬在历史尘埃中的无辜亡魂。

既然日记不见了,他只能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座禁忌之地——绣楼。

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他决定铤而走险。当然,他不会傻到直接闯入那明显不安全的二楼。他白天再次来到后院,仔细观察那座绣楼。

绣楼周围杂草丛生,与主建筑隔着一段距离,显得更加孤僻。一楼的大门依旧紧锁,铜锁锈迹斑斑。但陈逸飞注意到,窗户虽然大多被木板钉死,但其中一扇靠近地面的小窗户,木板似乎有些松动。

他心中一动。那天晚上,他似乎就是透过这扇窗户,看到了那个红色的印记。

他走到窗下,发现木板确实有些腐朽,边缘处有些松动。他试着用力推了一下,那块木板竟然被他推开了一个缝隙,刚好够一个人侧身钻进去。

一股混合着浓重灰尘、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空气,从缝隙里涌了出来,让陈逸飞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陈逸飞犹豫了片刻。老仆的警告,沈明哲的暗示,昨晚的遭遇,都让他心生畏惧。但他内心深处的好奇心和探究欲,以及找回日记、揭开真相的决心,最终战胜了恐惧。

他从附近找到一根较为结实的树枝,拨开门闩(门闩似乎也只是虚掩着),然后深吸一口气,侧身挤进了那扇狭小的窗户。

进入绣楼的瞬间,一股更加强烈的寒意和腐朽气味包围了他。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少量光线从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窗棂透进来。

他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勉强看清屋内的景象。

这里似乎是一个储藏室或者佣人的房间,并不大。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旧的家具、废弃的布料、缺了口的瓦罐、还有一些看不清用途的瓶瓶罐罐。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软绵绵的,留下深深的脚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多年未曾打扫过的垃圾堆积发酵的气味,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陈逸飞皱紧了眉头,小心翼翼地在杂物堆中穿行,仔细搜索着。他希望能找到一些与顾婉容日记相关的线索,或者……那本失踪的日记。

他翻开一个倒扣在地上的破旧木箱,里面是一些发黄的女红布料和线团。他又打开一个蒙尘的衣柜,里面挂着几件早已褪色腐烂的旧衣服。

就在他快要失望的时候,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张翻倒在地的旧木凳,旁边,是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梳妆台。

这个梳妆台看起来比房间里的其他东西要精致一些,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模糊的雕花。陈逸飞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将上面的灰尘擦去一些。

梳妆台的镜面已经破裂,布满了污渍,几乎看不清原貌。但当他仔细看去时,却发现在镜子下方的长条木柜上,似乎有一些暗红色的印记。

他心中一动,凑近了仔细辨认。

那些印记,确实像是……干涸的血迹!虽然颜色已经变得黯淡发黑,但形状依稀可辨,有的像是手指印,有的像是涂抹过的痕迹。

染血的梳妆台?这和顾婉容日记里提到的场景,何其相似!

陈逸飞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他开始仔细检查这个梳妆台。在抽屉的缝隙里,他发现了一些散落的、早已褪色的信纸碎片,上面似乎写着一些字,但大多已经模糊不清。

而在梳妆台最底层的抽屉里,他用手指抠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个卡住的暗格。他用力一掰,暗格弹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小物件。

他解开红布,里面露出的东西,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那是一枚小巧玲珑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刻着“长命百岁”、“吉祥如意”的字样。长命锁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

在长命锁的背面,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

那图案,像是一个扭曲的、盘踞的蛇形,又像是一个……眼睛?

不,更像是一个……肚兜的形状?上面还用黑色的线,绣着一个……“孕”字?

陈逸飞的心猛地一沉。这个长命锁,这个图案……他在哪里见过?

他猛地想起,顾婉容的日记里,曾经多次提到她有一个早夭的孩子。她似乎对这个孩子怀有很深的愧疚和思念。难道……这个长命锁,属于那个孩子?

可是,如果孩子早夭,为什么长命锁会在这个阴暗的杂物间里?而且上面还刻着如此奇怪的图案?

陈逸飞拿着长命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咔哒……”

像是木头断裂的声音。

陈逸飞猛地回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房间的另一端,靠近楼梯口的位置,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