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篇 黄仙祀(1 / 2)

汽车驶离高速公路,颠簸感逐渐强烈起来。窗外的景象,从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慢慢变成了低矮破旧的农房和一望无际的、泛着灰绿色的田野。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某种说不清的、混合着植物腐败与野草的气息。

李维坐在副驾驶座上,眉头紧锁。他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回过这个名叫“锁龙沟”的老家了。若不是远在省城医院的母亲打来电话,声音哽咽地说奶奶病危,恐怕这个生他养他的小山村,只会永远停留在他童年模糊的记忆里。

“维维,快到了,前面就是村子口了。”开车的堂哥李勇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复杂,似乎带着一丝怜悯,又或许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淡漠。

李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一条浑浊的小河沟横亘在村口,河水几近干涸,露出布满黑色淤泥和乱石的河床。河沟旁,歪歪斜扭地立着一块石碑,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锁龙”二字。村子就坐落在河沟后面那片低缓的山坡上,黑黢黢的屋顶在暮色四合中显得格外压抑。

锁龙沟,这个名字本身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小时候,奶奶就不止一次告诫他,村子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这里曾经锁着一条“不祥之物”,而那东西,就藏在村子周围的山林里。奶奶还说,村里的老人都敬畏着山里的“黄仙”,从不轻易招惹。

“黄仙?”小时候的李维只当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故事,一笑置之。可此刻,看着眼前这死气沉沉的村庄,一种莫名的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车子驶进村子,更显萧条。土坯墙斑驳脱落,许多房屋门窗紧闭,甚至有些已经坍塌了一半,荒草丛生。偶尔有几个村民路过,看到李维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都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匆匆低下头,加快脚步。整个村子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连狗吠声都听不到。

“村里……人好像少了很多。”李维忍不住打破沉默。

李勇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嗯,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的老弱病残,也没什么生气。而且……这几年,村里不太平。”

“不太平?怎么了?”

李勇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周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些老掉牙的迷信说法。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也累了,先回家看你奶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车子在村子最里面一栋孤零零的老宅前停下。这就是李维家的老屋,一座典型的北方土坯房,院墙是用石头和泥巴垒起来的,已经塌了半边。院子里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几棵歪脖子老槐树在昏暗的光线下张牙舞爪,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蜘蛛网随处可见。

“奶奶呢?”李维急切地问迎出来的李勇。

“在里屋躺着呢,身体虚得很。”李勇指了指西厢房,“你先去看看她,我去给你收拾点吃的。”

李维点点头,快步走向西厢房。推开那扇同样破旧的木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杂着老人身上特有的气味涌了出来。炕上躺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那是他的奶奶,曾经那么硬朗的一个人,如今却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奶奶……”李 K 维轻轻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老太太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看清是李维,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奶奶,我回来了。”李维坐在炕边,握住奶奶枯瘦冰冷的手。

老太太用尽力气,指了指窗外,嘴唇再次翕动:“……黄……黄仙……莫……近……”

李维心中一动,想起了小时候奶奶的告诫。“奶奶,您是说……黄鼠狼吗?”

老太太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断断续续地重复着:“……不能……看……看了……要……遭殃……”

话未说完,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气息越来越微弱。李勇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了进来,喂老太太喝下后,又给她掖好被子。

“医生说……就是年纪大了,器官衰竭……让我们,准备后事吧。”李勇的声音带着疲惫和无奈。

李维看着奶奶苍老而恐惧的脸,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奶奶临终前最牵挂的,不是亲人,而是那些传说中的“黄仙”?这个村子,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夜幕降临,锁龙沟彻底陷入一片死寂。没有路灯,只有几户人家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灯光,像是黑暗海洋中零星的磷火。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尘土,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

李勇给李维安排了西厢房旁边的一间空屋。屋子很小,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破旧的柜子。躺在冰冷的床上,李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月光惨白,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出槐树枝桠扭曲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鬼怪。远处,山林在夜色中呈现出深邃的墨黑色,仿佛潜伏着某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初是细碎的抓挠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咬木头,接着是低低的、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呜咽,若有若无,飘忽不定。他还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淡淡的腥臊味,混合在空气中,若有似无。

是错觉吗?还是这个老宅本身就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维裹紧了被子,试图不去想那些恐怖的传说。但奶奶临终前的眼神和话语,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黄仙……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人如此恐惧?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清晰的、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的窗外。

那脚步声很轻,很怪异,像是用爪子踩在泥土和木头上发出的。不像是猫狗,更像是……某种小巧的、灵活的生物。

李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他听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用牙齿轻轻啃咬木门的声音,吱呀,吱呀,缓慢而执着。

与此同时,那股淡淡的腥臊味,也变得更加浓郁了,几乎萦绕在他的鼻尖。

他想大叫,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过了许久,那啃咬声和脚步声才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李维这才敢大口喘气,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心脏狂跳不止。

窗外,月光依旧惨白,但那晃动的树影,此刻看起来却像是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这个村子,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奶奶的警告,窗外的怪声,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腥臊味,都预示着一场不为人知的恐怖,正在悄然降临。

第二章:诡异的童谣

第二天一早,李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他推开门,看到几个村民正聚集在他家院门口,对着院内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惊恐和鄙夷的神色。

“……昨晚又来了……”

“……肯定是冲着老李家来的……”

“……作孽啊,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

李勇正在跟他们解释着什么,看到李维出来,连忙迎上来:“维维,你醒了?没事吧?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李维脸色苍白地点点头:“听到了,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啃门。”

村民们闻言,更是露出惊恐的神色,纷纷后退了几步,不敢靠近。

“我就说吧!这黄仙是冲着你们来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是村里的王瞎子,据说能掐会算,此刻正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指着李维,“你们家肯定是触犯了黄大仙,沾染了晦气!”

“王大爷,您别吓唬维维,他刚回来,还不清楚情况。”李勇连忙打圆场。

“不清楚情况?哼!十年前,老李家老头子就是因为惹了黄仙,最后发疯跳河了!现在轮到他孙子了吗?”王瞎子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你们家这屋子,邪性得很!当年就不该住人!”

李维心中一震。十年前爷爷发疯跳河?这事他从未听说过!难道和自己昨晚听到的声音有关?

“王大爷,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爷爷他……”

“是真的!那老头子死前也是这样,胡言乱语,说看到黄皮子成精了,还冲他笑!”王瞎子笃定地说,“这村里的黄仙,邪性得很!它们不像别的东西,专找那些心思不纯、或者冒犯了它们的人!沾上了,轻则倒霉,重则……性命难保!”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讲着关于黄仙的恐怖传说。有的说看到过黄鼠狼聚在一起,像人一样直立行走;有的说晚上听到黄鼠狼唱歌,唱的是失传的童谣;还有的说家里养的鸡鸭莫名其妙失踪,都是黄仙干的。

一时间,李维被这些耸人听闻的说法搞得心烦意乱。他虽然觉得这些传说荒诞不经,但昨晚的经历和爷爷离奇的死亡,又让他无法完全否定。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别在这儿聚着了。”李勇挥挥手,驱散了村民,“维维刚回来,让他缓缓。”

村民们这才陆续离开,临走前还对着老宅指指点点,眼神里充满了不善和恐惧。

“维维,你别听他们瞎说。”李勇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些陈年旧事的谣言。不过……这村子确实有点邪乎,尤其是后山的‘黄仙洞’,还有村东头那棵老槐树,是禁忌,最好别去。”

所谓的“黄仙洞”,李维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位于村子后面那片陡峭山林深处的一个天然溶洞。至于村东头的老槐树,他记得小时候奶奶就不让靠近,说那是黄仙的“祠堂”。

“对了,维维,你奶奶昨晚一直念叨着‘黄仙祀’,还说什么‘碑文’、‘血脉’什么的,断断续续的,我也听不太明白。”李勇忽然想起了什么。

“黄仙祀?碑文?血脉?”李维皱起了眉头。这又是什么?

安顿好奶奶后,李维决定去村子里转转,试图打探一些关于“黄仙祀”和“碑文”的消息。他首先想到的,是住在村子最西头的陈婆婆。陈婆婆是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之一,据说已经九十多岁了,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肚子里装满了锁龙沟的陈年旧事。

陈婆婆家门前种着几株老向日葵,夕阳下,金黄色的花盘沉甸甸地低垂着。李维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谁啊?”陈婆婆的声音像枯叶摩擦。

“陈婆婆,是我,李维,李勇的堂弟,刚从城里回来。”

陈婆婆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半天,才恍然大悟似的:“哦,是老李家的那个娃……回来了?你奶奶……她还好吧?”

“不太好,病得很重。”李维叹了口气。

陈婆婆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唉,这都是命啊……锁龙沟的人,逃不过的……”

“陈婆婆,您知道‘黄仙祀’吗?还有‘碑文’、‘血脉’?”李维开门见山地问。

陈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诡异,她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把门关上,只留下一条缝。

“小子,你怎么知道这些?”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敬畏。

“我奶奶临终前提到的。”

陈婆婆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黄仙祀’……是我们锁龙沟和山里黄仙的一个……契约。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村的祖先为了活命,和山里的黄大仙达成了一个协议……每年供奉,换取平安……”

“供奉?供奉什么?”

“供奉……食物,有时候……是活物……”陈婆婆的声音有些发颤,“后来时代变了,人渐渐不信了,供奉也少了。但黄仙……它们记仇,也守约……你惹它们,或者,你身上流着和这份契约有关的血……它们就会来找你……”

“血脉?什么意思?”

“就是……和签订契约的祖先有血缘关系的人……黄仙会特别‘关照’……”陈婆婆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我听老辈人说,当年签订契约的人,用自己的精血,在山里的一块石碑上……刻下了名字和誓言……那块碑,就在黄仙洞外面……”

“那块碑……还在吗?”

陈婆婆摇摇头:“不知道……很久没人去过了。而且,那地方邪性得很,去了的人,有的疯了,有的傻了,还有的……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黄仙祀’的仪式呢?现在还有人举行吗?”

“早就没有了……都被禁止了……那是封建迷信。”陈婆婆叹了口气,“不过……有些时候,黄仙会自己‘提醒’我们……比如,用奇怪的声音,或者……留下一些标记。”

“什么标记?”

“比如……死去的鸡鸭,脖子上会有一个奇怪的牙印……或者,晚上听到奇怪的歌谣……那是黄仙在唱歌,唱的是……‘黄仙祀’的调子……”

李维想起了昨晚那若有若无的呜咽声,还有村民们说的诡异童谣。难道那就是所谓的“黄仙祀”?

告别了心神不宁的陈婆婆,李维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锁龙沟与黄仙之间,似乎存在着一个古老而黑暗的秘密。而自己,作为李家的后人,似乎也被卷入了这场宿命般的纠葛之中。

他决定去找找那块所谓的“碑文”。根据陈婆婆的指点,黄仙洞位于村子后面那片陡峭的山林深处。那里平日里人迹罕至,据说有野兽出没,村民们轻易不敢靠近。

傍晚时分,李维避开家人,带上手电筒和一些干粮清水,悄悄地往后山走去。

山路崎岖难行,杂草丛生,几乎没有明显的路径。天色渐暗,山林里显得愈发阴森恐怖。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暗,空气也越发潮湿冰冷。一种莫名的压迫感笼罩着他,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他打开手电筒,惨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路边不时能看到一些动物的骸骨,白的黑的,散落在草丛中,不知是什么动物留下的。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坡。手电光晃动中,他隐约看到前方岩壁下,似乎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

这就是黄仙洞吗?

就在这时,一阵怪异的风声从洞口传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臊味,和昨晚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李维的心猛地一缩。他强忍着恐惧,用手电筒朝洞口照去。

洞口周围的岩石上,似乎真的有一些模糊的刻痕。但由于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已经很难辨认。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钻进了山洞。

山洞内部比想象的要深邃,空气更加污浊不堪,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腐臭味。手电光所及之处,可以看到岩壁上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钟乳石。

洞内异常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

他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了几十米,手电光扫过岩壁。突然,他的光束定格在一处相对平整的石壁上。

那里,果然刻着一些模糊的文字和图案!虽然大部分已经被岁月磨蚀,但依然可以辨认出一些扭曲的符号和断断续续的词语。

“……血……祭……子孙……永镇……”

“……岁……贡……不得……违……”

“……违者……必……遭……反噬……”

字迹歪歪扭扭,是用某种红色的颜料写上去的,历经千年,颜色已经变成了暗褐色,如同干涸的血迹。

这就是传说中的“碑文”吗?不是刻在石头上,而是用血写上去的?

李维看得脊背发凉。这些文字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仿佛是一种古老的诅咒。

就在他仔细辨认那些文字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水声。

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啃噬声。

吱呀……吱呀……

声音似乎是从山洞更深处传来的。

李维头皮发麻,猛地关掉手电筒,屏住呼吸,躲在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

黑暗中,那啃噬声越来越清晰,还伴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细碎的抓挠声。

同时,那股浓烈的腥臊味,也变得更加刺鼻。

什么东西在里面?

李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中,他似乎感觉到有两点幽绿色的光芒,正缓缓地朝他这边移动过来!

那光芒冰冷、诡异,像是狼的眼睛,但又小了许多。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如同警告般的……呜呜声。

李维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什么,转身就往洞口跑去。

他跌跌撞撞,拼命往外冲,甚至顾不上去看脚下。黑暗中,他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迹。

但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继续往洞口冲。

身后,那呜呜声和啃噬声,以及两点幽绿的眸光,紧追不舍!

终于,他冲出了狭窄的洞口,重新回到外面相对明亮的世界。

他不敢回头,拼命往山下跑去,直到跑出很远,再也听不到那恐怖的声音,才敢停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他惊魂未定地回头望去。黄仙洞静静地矗立在暮色中,黑黢黢的洞口像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刚才在洞里看到的刻文,还有那追逐他的、散发着绿光的眼睛……到底是什么东西?

难道,那就是黄仙?

它们似乎被洞里的“碑文”吸引而来,或者说,那“碑文”本身就散发着某种信息,吸引着它们?

李维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掌。刚才摔倒时流出的血,会不会……

一阵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猛地想起陈婆婆的话:“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沾上了,轻则倒霉,重则……性命难保!”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些恐怖的念头。但现在看来,锁龙沟的平静只是表象,底下潜藏着汹涌的、古老的恐怖。而自己,似乎已经一脚踏入了这片禁地。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但奶奶病危,他又怎能一走了之?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回到老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勇看他脸色苍白,浑身狼狈,吓了一跳。

“维维,你这是怎么了?去哪儿了?”

“后山……黄仙洞……”李维声音干涩,把里面的遭遇简略地说了一遍。

李勇听完,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一把抓住李维的胳膊,低声道:“你……你看到洞里的刻文了?还遇到了……那个?”

李维点点头。

“完了……这下麻烦大了……”李勇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碰了禁忌!你流了血,它们……它们记住了你的气味!”

“那我该怎么办?”李维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李勇咬了咬牙:“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这里!连夜走!不要回头!”

“那奶奶……”

“唉!只能先托付给村里人了!”李勇当机立断,“你赶紧收拾东西,我送你出村!”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笃笃笃!

笃笃笃!

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李勇和李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这么晚了,会是谁?村民吗?还是……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

“谁……谁啊?”李勇壮着胆子问了一声。

门外没有回应,只有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敲门声。

突然,敲门声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哼唱声。

那哼唱声很低沉,很诡异,像是一个女人在低声吟唱着摇篮曲,但调子却充满了说不出的哀伤和……恶意。

“……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

是村里的孩子们经常唱的那首童谣!但此刻从门外传来,却让人毛骨悚然!

李维和李勇吓得面无人色,紧紧地靠在一起。

“是……是黄仙……它们来了……”李勇的声音颤抖着。

“怎么办?维维……怎么办?”李勇彻底慌了神。

那诡异的童谣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院墙外面。

突然,哼唱声停了。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仿佛不属于人类的东西,轻轻地搭在了院门上。

咔哒。

是手指关节敲击木头的声音。

然后,一个同样冰冷、嘶哑,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交……出……他……”

第三章:染血的槐树

“交出他?交出谁?”李勇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门外的声音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冰冷嘶哑的语调重复着:“……交……出……他……”

伴随着这句话,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腥臊味,顺着门缝钻了进来,比在山洞里闻到的还要强烈。

李维和李勇吓得连连后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几乎无法呼吸。

“它们……它们知道我回来了……”李维绝望地低语。

“维维,我们得想办法……得……”李勇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着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但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几件破旧的农具和杂物。

院门被敲击和推搡的声音越来越大,木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撞开。

“不能开门!千万不能开门!”李勇嘶吼道。

然而,门外的“东西”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它开始用身体撞击院门,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响声。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李维和李勇的心脏狂跳不止。

“这样下去不行……门迟早会被撞开!”李勇焦急万分。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扇通往后院的破旧木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跟我来!”

他拉着李维,迅速跑到后院。后院同样荒草丛生,只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巨伞,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影子。

“陈婆婆说……这棵树是黄仙的‘祠堂’……也许……也许它们敬畏这里?”李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说道。

但这棵槐树看起来也并不安全。树下布满了黑色的、粘稠的淤泥状物质,散发着腥臭的气味,像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

“爬上去!快!”李勇率先手脚并用,笨拙地往树上爬去。

李维也顾不上多想,跟着往上爬。这棵槐树枝干粗壮,相对容易攀爬。

院门被撞得砰砰作响,随时可能崩溃。门外的嘶吼声和抓挠声也越来越疯狂。

两人好不容易爬到了较高的树枝上,暂时安全了一些。他们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院门口的动静。

院门终于被撞开了!

一个佝偻的、黑影般的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由于光线昏暗,加上那身影异常的敏捷和扭曲,李维和李勇看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依稀辨认出,它似乎有人类的轮廓,但四肢着地,行动迅捷,身上覆盖着一层油腻的、黑褐色的……皮毛?

它没有立刻追赶上来,而是在院子里站定,仰起头,发出一阵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吼。那嘶吼声中充满了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紧接着,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从黑暗的角落,从墙头上,从草丛中……它们悄无声息地出现,将整个老宅包围了起来。

这些黑影,无一例外,都散发着同样的腥臊味,眼睛里闪烁着幽绿色的光芒。

它们围着老宅缓缓踱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李维和李勇躲在树枝上,吓得浑身冰冷,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许久,为首的那个黑影,也就是第一个闯进院子的那个,缓缓地转过身,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他们所在的槐树。

它抬起头,幽绿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瘆人。它张开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发出了一阵更加尖利的嘶吼。

然后,它开始用后肢站立起来,前肢扒在树干上,试图往上爬!

“快!再往上爬!”李勇惊恐地喊道。

两人拼命往更高的枝头爬去。槐树的枝干越来越细,摇晃得厉害。

那黑影似乎并不擅长爬树,试了几次都滑了下来,但它并没有放弃,一次次地尝试着,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咆哮。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老槐树的枝干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不是因为他们的重量,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树里挣脱出来!

“哗啦!”

一根粗壮的树枝突然断裂,重重地砸在地上,正好砸中了那个正在爬树的黑影!

黑影惨叫一声,被砸得血肉模糊,发出凄厉的哀嚎。

其他黑影见状,似乎受到了惊吓,纷纷后退,围着地上那具残缺的尸体,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为首的黑影也停下了攻击,退回院中,警惕地看着那断裂的树枝和地上的尸体。

李维和李勇惊魂未定地往下看去。地上的尸体……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畸形的黄鼠狼,但身体已经不完整,鲜血染红了地面和断裂的树枝。

更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那断裂的树枝断面,竟然……流出了如同鲜血般的红色液体!

这棵老槐树……竟然也是“活”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维喃喃自语。

“不知道……太诡异了……”李勇脸色惨白,“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地上的那具黄鼠狼尸体,竟然开始蠕动起来!

它的残肢断臂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扭曲、拼接,伤口处渗出黑色的粘稠液体,散发出恶臭。

片刻之后,那具被砸烂的尸体,竟然……重新站了起来!

虽然身体残缺不全,行动蹒跚,但它依旧站立着,幽绿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树上的李维和李勇,充满了不死不休的怨毒!

其他的黄影见状,也纷纷发出了嘶吼,开始蠢蠢欲动。

“它们……它们杀不死吗?”李维彻底崩溃了。

“快走!这棵树不能待了!”李勇当机立断,拉着李维,开始往树下爬。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爬到地面时,那具残缺的黄鼠狼尸体,突然暴起,猛地扑向了距离地面最近的李维!

“小心!”李勇大喊一声,用力将李维推开。

黄鼠狼尸体扑了个空,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但李勇却因为用力过猛,脚下踩空,惨叫一声,从树上摔了下去!

“李勇!”李维失声惊叫。

李勇摔在地上,虽然没受什么重伤,但一时间爬不起来。

那具残缺的黄鼠狼尸体见状,眼中绿光更盛,一步步逼近李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孽畜!住手!”

随着声音,一道瘦小的身影,拄着一根拐杖,颤巍巍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王瞎子!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根缠满了符咒和红布的桃木拐杖。

那具扑向李勇的黄鼠狼尸体,在看到王瞎子的瞬间,竟然停下了脚步,喉咙里发出畏惧的呜咽声,缓缓地退了回去,回到了其他黄影之中。

其他的黄影也纷纷后退,对王瞎子表现出了极大的敬畏。

王瞎子走到院子中央,浑浊的眼睛扫视着那些黄影,然后用拐杖指着为首的那个,厉声喝道:“……锁龙沟的规矩,你们忘了?!不准伤害人类!更不准……对他(指李维)下手!”

为首的黄影在王瞎子面前显得异常恭顺,低下了头,喉咙里发出卑微的呜咽声。

王瞎子这才转向李勇和李维,脸色稍缓:“你们……快跟我走!”

李勇挣扎着爬起来,扶起还有些发懵的李维,对王瞎子感激涕零:“多谢王大爷!多谢王大爷救命之恩!”

“先别说这些了,跟我来!”王瞎子显得有些焦急,催促着他们,“此地不宜久留!黄仙们……今天似乎格外躁动!”

王瞎子拄着拐杖,在前面带路,李勇搀扶着李维,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这个如同地狱般的院子。

院门外,月光惨白,那些黄影并没有追出来,只是在院子里徘徊嘶吼,像是在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仪式。

三人一路疾行,离开了老宅所在的区域,朝着村子中心走去。

一路上,李维脑子里一片混乱。黄仙洞的刻文、诡异的童谣、袭击老宅的黑影、会流血的老槐树、还有突然出现的王瞎子……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王大爷,刚才……那些黄仙……为什么听您的?”李维忍不住问道。

王瞎子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算是……一种相互的忌惮吧。我们锁龙沟的人,世代供奉它们,遵守契约。它们……也受到某种古老力量的约束,不能随意滥杀……尤其是……沾染了‘血脉’的人。”

“血脉?”

“嗯,就是和你奶奶,和你……身上流着的血。那是当年签订契约的祖先的血脉。黄仙对这种血脉……既敬畏,又……渴望。”王瞎子的话语充满了深意,“它们认为,这种血脉……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或者说……‘契约’的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

“我也不知道……这只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法。”王瞎子摇了摇头,“总之,你现在是危险了。黄仙们……把你当成了某种……‘祭品’,或者说……‘钥匙’的容器。”

“那……那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王瞎子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无奈,“锁龙沟的这个诅咒,已经持续太久了……没有人能解开。也许……只有等到‘黄仙祀’再次举行的时候……”

“黄仙祀?什么时候举行?”

“我不知道……也许是明年,也许是……更久。或者……就在今晚……”王瞎子的话没头没尾,让李维更加不安。

他们很快来到了村子中心的一片空地上。这里原本应该有一棵老槐树,但此刻,空地上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

“这里……以前不是有棵老槐树吗?”李维惊讶地问。

“嗯,几十年前就枯死了,后来就被人给填了。”王瞎子面无表情地说。

就在这时,李维的目光被坑洞边缘的一处东西吸引了。那似乎是……一块破碎的石碑?

他连忙跑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石碑的碎片上,果然也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其中几个字,他依稀可以辨认出来:

“……血祭……黄仙……祠……”

祠?难道黄仙洞不是它们的真正居所,这里才是?

他正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突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耳边传来一阵嗡嗡的轰鸣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意识渐渐模糊……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王瞎子正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冰冷的笑容。

同时,他还听到一个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声音,在低语着:

“……血脉……觉醒……祭祀……开始……”

第四章:祠堂魅影

李维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四周是熟悉的土坯墙和昏暗的光线。

这里是……他家的老屋?

他猛地坐起身,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驱散了夜晚的阴霾。

昨晚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一场噩梦?

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试图理清思绪。黄仙洞、诡异的童谣、袭击老宅的黑影、流血的老槐树、王瞎子……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如此真实,不像是假的。

“维维,你醒了?”李勇端着一碗热粥走了进来,看到他醒来,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昨天晚上吓死我了!”

“李勇,我……我昨天晚上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李维急切地问道。

“你昨晚从老槐树上摔下来,磕到了头,晕过去了。”李勇解释道,“王瞎子把你背回来的。然后你就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天早上才醒过来。”

王瞎子?他把我背回来的?

“王大爷他人呢?”

“他送你来之后,说了几句话就走了,神神秘秘的。”李勇皱了皱眉,“维维,你老实告诉我,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真的惹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李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昨晚的经历,除了在山洞里看到的“碑文”和自己流血的事情之外,大致说了一遍。

李勇听得心惊肉跳,脸色发白:“我的天……那些黄仙……竟然真的找上门来了!还……还想抓你?”

“王大爷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李维想起了王瞎子最后那个诡异的笑容和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王瞎子这个人……有点邪门。”李勇撇撇嘴,“他懂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但也有人说他……不太干净。不过,他应该没有恶意,不然昨晚也不会救你了。”

虽然李勇这么说,但李维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王瞎子的出现和消失都太巧合了,他看自己的眼神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对了,我奶奶怎么样了?”李维转移了话题。

“还是老样子,昏睡着,身体越来越虚弱了。”李勇叹了口气,“医生来看过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是器官衰竭,加上……惊吓过度。”

李维心中一痛。看来奶奶的病,确实和这些诡异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维维,你先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了。”李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奶奶情况稳定一点,我们……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这个村子……太邪门了。”

离开吗?李维心中充满了矛盾。一方面,他对这个充满诡异和危险的村子充满了恐惧;另一方面,奶奶病危,他又怎能一走了之?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脉”似乎和这个村子的秘密息息相关,贸然离开,可能会引来更可怕的后果。

“我知道了。”李维点了点头,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接下来的两天,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