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十年秋,京郊永定门外。
陆明渊勒住缰绳,马蹄在青石板路上擦出火星。他望着眼前那片荒草丛生的义庄,衙役手中的火把将扭曲的树影投射在斑驳的围墙上,宛如无数挣扎的手臂。
陆大人,就是这里。师爷颤抖着指向废墟深处,上月县试,七名童生暴毙于此。
陆明渊翻身下马,锦缎官服扫过枯叶发出簌簌声响。他是新任顺天府丞,三日前接到奏报:永定门外义庄突发异变,停尸房内七具童尸口吐黑血,尸体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似被无形之力拉扯。更诡异的是,当地县令与两名仵作竟在勘察现场后精神失常,胡言乱语。
掌灯。陆明渊沉声命令,仔细搜查,莫要遗漏蛛丝马迹。
衙役们举起火把,鱼贯而入。陆明渊独自步入停尸房,腐朽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作响。室内阴冷潮湿,墙壁上凝结着暗红色霉斑,散发出的腐臭味令人作呕。
七具棺木整齐排列,每具都钉着刻有符咒的桃木钉。陆明渊蹲下身,轻触最右侧那具棺材。就在他的指尖接触到冰冷的棺盖时,一阵刺骨寒意顺着指尖直窜心脏。
咔嚓——
棺盖内传来细微的碎裂声,如指甲刮过骨头的声响。陆明渊猛地缩手,却见那棺盖竟自行缓缓移动,露出一条细缝。一缕漆黑液体从缝隙中渗出,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大人!身后衙役惊呼,所有棺材都在动!
陆明渊转身,只见其他六具棺材同时震颤,棺盖缝隙中渗出黑色黏液,在地面汇聚成扭曲的符文。墙壁上的霉斑突然疯狂生长,形成一张张痛苦人脸,发出无声哀嚎。
退后!陆明渊厉声喝道,却见一名衙役已吓得瘫软在地。黏液触地即溶,发出滋滋声响,腾起阵阵白烟。
突然,一声凄厉尖啸划破夜空,所有棺材同时炸裂。七具童尸直立坐起,眼窝深陷,舌头上结满血痂,十指弯曲如钩。它们眼睑上翻,露出全部眼白,诡异地朝陆明渊爬来。
陆明渊掏出怀中令牌,拍案而起,本官乃朝廷命官,尔等邪祟,还不速速退去!
令牌光芒微闪,童尸们动作稍滞。趁此机会,陆明渊冲向门口,却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佝偻老者,手持铜铃,口中念念有词。
大人莫怕,某乃白云观道士玄一,奉旨前来除妖。老者甩出三道黄符,贴于门框之上,这些并非童尸,而是被所害的冤魂!
话音刚落,七具童尸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扑向玄一道长。玄一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把朱砂笔,在空中迅速画符,一道金光将童尸逼退。
陆大人请看墙上。玄一指着被黏液浸染的霉斑,这些并非霉变,而是清朝特有的痕迹。
陆明渊定睛细看,那些霉斑在火光映照下竟显现出细小文字,记载着雍正年间一桩骇人听闻的文字狱案件。七名童生因在书院墙壁上题写讽刺时政的诗句,被判定犯下之罪,遭受处决。
墨刑?陆明渊眉头紧锁。
以特制墨汁混合朱砂,刺入受刑者皮肤,使文字永留体内。受刑者死后,怨气化墨,附着于棺椁之间。玄一神情凝重,此案涉及当朝权贵,真相被掩埋百年。如今冤魂不散,必有所求。
正当两人交谈之际,义庄外突然传来马蹄声。数十名黑衣人手持火把将义庄团团围住,为首一人身着四品官服,面容阴鸷。
陆明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调查朝廷密案!来人厉声喝道,来人,拿下这个多管闲事的官员!
第二章:血案疑云
李大人深夜造访,有失远迎。陆明渊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不知大人此行所为何事?
李大人冷笑一声:陆大人不必装糊涂。永定门外童生暴毙案,乃当今圣上钦点的要案,岂是你一个小小通判能插手的?来人,将他拿下!
衙役们正欲上前,玄一道长突然甩出三枚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地上排成字。霎时,包围义庄的黑衣人纷纷后退,面露惊恐之色。
李大人,这些童生冤魂索命,已酿成大祸。若不及时化解,恐怕会危及京城安危。玄一沉声道。
李大人面色阴晴不定:荒谬!不过是一群孩童暴毙,何来冤魂之说?分明是你等道士故弄玄虚,迷惑视听!
是吗?陆明渊突然开口,那李大人可否解释,为何死者舌头上都结着血痂?又为何尸体扭曲成如此诡异角度?
李大人一时语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厉声喝道:大胆!竟敢质疑朝廷命官!来人,给我拿下这个妖道和通判!
眼见冲突一触即发,陆明渊突然从袖中掏出一道黄绫圣旨:奉旨调查此案,任何人不得阻挠!
李大人脸色骤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臣不知圣上已有旨意...
李大人平身。陆明渊语气平淡,本官奉旨前来,正是为了查明真相。听闻李大人与此案有涉,还望如实禀告。
李大人闻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大人明鉴,此案乃上司交办,下官只是奉命行事...
住口!陆明渊厉声打断,本官知道此案牵涉朝中重臣,但你若真心为国,就当如实禀报所见所闻。若继续执迷不悟,休怪本官不念同僚之谊!
李大人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实不相瞒,此案确有隐情。七名童生并非单纯暴毙,而是...而是被一种古法所杀。
什么古法?
墨刑。李大人低声道,据刑部档案记载,雍正年间曾有一种特殊刑罚,以特制墨汁混合朱砂,刺入犯人皮肤,使罪状永留体内。更可怕的是,受刑者死后,怨气会凝结成墨,附于棺椁之间,化为厉鬼索命。
陆明渊与玄一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李大人,此案背后究竟是谁在操纵?陆明渊追问道。
李大人摇头叹息:下官不敢说。不过...他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这是上司给下官的信,命我销毁一切证据。大人若要查证,可打开一看。
陆明渊接过信函,就着火光浏览。信中大意是:七名童生实为谋逆要犯,其罪当诛。然因年纪尚幼,不宜公开处决,故采用密法处置。此事关系重大,任何人不得泄露。
这是兵部尚书的手笔。李大人低声道,陆大人应该明白,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明渊沉思片刻,突然问道:李大人可曾见过死者舌头上的血痂?
李大人点头:确有此事。
那可知是何种墨汁所致?
听闻是一种特制松烟墨,混合朱砂与尸油,遇血则显形。
陆明渊目光锐利:李大人博学多才,应当知道,这种墨汁还有一个名字——腹诽墨
李大人脸色煞白:陆大人何出此言?
腹诽墨,乃雍正年间特有之物,用于惩罚那些心怀不满却无从查证的。陆明渊声音低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此墨不仅能在人活着时渗入皮肤,死后亦能通过血液蔓延,将罪状永远烙在尸体上。
荒谬!李大人厉声打断,陆大人莫要危言耸听!
就在此时,一直静立的玄一突然开口:李大人可曾听说过墨鬼缠身
李大人面色一变:什么墨鬼缠身?
墨刑之后,受刑者怨气不散,化为墨鬼,专寻与墨刑有关之人复仇。玄一神色凝重,李大人,你可知七名童生中,有人曾在书院墙上题写讽刺时政的诗句?
李大人闻言,身体微微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首诗是我写的。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回头,只见一位身着素衣的年轻女子缓步走入。她面容清秀,眼神却异常坚定。
你是谁?李大人厉声喝问。
林若雪,被冤死的七名童生之一。女子平静地回答,随即转向陆明渊与玄一,两位大人,我知道你们在调查此事。七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能破解腹诽墨的人。
陆明渊与玄一震惊不已。女子继续道:当年我们七人在书院读书,因不满朝廷腐败,曾在墙上题诗讽刺。谁知被人告发,遭腹诽墨之刑处死。死后怨气不散,化为墨鬼,专寻当年参与此案之人复仇。
荒谬!李大人厉声道,你分明是妖女,妄图蛊惑人心!来人,给我拿下!
衙役们正欲上前,林若雪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轻轻一抖。霎时,一股墨色雾气弥漫开来,将衙役们团团围住。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影子正逐渐扭曲变形,化作张牙舞爪的怪物。
影墨术玄一解释道,墨鬼可以通过影子附身于人。
陆明渊迅速从怀中掏出圣旨:李大人,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
李大人面色惨白,突然跪倒在地:大人饶命!下官也是被迫行事啊!当年尚书大人威胁下官,若不照办,便以叛国之罪诛连九族!
哼,你以为这样的借口就能让你脱罪?陆明渊冷声道,七年来,你助纣为虐,致使更多无辜之人受害。今日若不将真相公之于众,休怪本官无情!
李大人绝望地闭上眼:大人,晚了...太晚了...
话音刚落,李大人的身体突然抽搐起来,皮肤下浮现出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他的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珠凸出,充满恐惧。
来不及了。玄一叹息道,腹诽墨已侵入他的五脏六腑,正在吞噬他的魂魄。
李大人的惨叫声回荡在义庄上空,令人毛骨悚然。几分钟后,他变成了一具扭曲的黑干尸,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林若雪看着这一切,眼中含泪:七年了,终于有人愿意调查此事。如今李尚书已死,但朝中还有他的党羽,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掩盖真相。
陆明渊沉思片刻:林姑娘,你可知腹诽墨的解法?
知道。林若雪点头,腹诽墨需以明心墨化解。明心墨乃前朝秘制,需用至阳至刚之物混合朱砂与晨露,再以纯阴之血调和。
纯阴之血?
是的。林若雪苦笑,只有与我一样,曾受腹诽墨之害的墨鬼之血才有效。
陆明渊与玄一再次震惊。林若雪继续道:但更为关键的是,必须找到当年主持此案的钦天监监正,他手中握有破解腹诽墨的关键。
监正大人?陆明渊皱眉,可是他已经...
死了。林若雪轻声道,就在七年前,与七名童生同时遇害。
陆明渊陷入沉思:如此说来,此事背后必有更大隐情。
是的。林若雪点头,腹诽墨非同寻常,需集齐七名墨鬼之血方能破解。而我,是最后一名墨鬼。
什么?陆明渊与玄一同时惊呼。
当年七名童生中,已有六人被李尚书派人暗杀,只有我侥幸逃脱,但也被种下腹诽墨之毒。林若雪苦笑,我一直在寻找破解之法,却始终无果。如今李尚书已死,真相再难掩埋。
就在此时,义庄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衙役慌忙跑进来:大人不好了!刑部派人包围了义庄,说是奉旨捉拿谋逆要犯!
陆明渊面色一沉:传令下去,打开大门,本官要亲自迎接。
第三章:夜探诏狱
天色微明,顺天府大牢。
陆明渊与玄一站在牢房外,看着被铁链锁住的两名狱卒。昨夜那场混战后,他们抓住了这两名参与谋害李大人的衙役。
说,谁指使你们来的?陆明渊厉声问道。
两名狱卒低着头,一言不发。玄一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贴在两人额头。霎时,两人浑身抽搐,口中发出古怪的呻吟。
我说...我说...其中一人艰难地开口,是...是刑部大堂的赵大人...他让我们在义庄埋伏...
赵大人?陆明渊皱眉,就是那个新任的刑部侍郎赵德璋?
是的...还有...还有钦天监的刘监正...另一人也开口道。
刘监正?陆明渊与玄一对视一眼,他不是已经...
死了?那狱卒惨笑,那是赵大人散布的谣言。刘监正并未死,而是被赵大人囚禁在钦天监地牢中。
为什么?
因为刘监正发现了腹诽墨的秘密,想要揭发此事。赵大人为了灭口,派人暗杀了他全家,只留下刘监正一人,囚禁在地牢中严刑拷打,逼他交出破解之法。
陆明渊思索片刻:带我们去见刘监正。
不行啊大人!狱卒惊恐道,赵大人已经派人把守地牢,任何人不得靠近!
无妨。陆明渊冷笑,本官自有办法。
夜幕降临,钦天监大院。
陆明渊身着一身黑衣,带着玄一和林若雪,悄无声息地翻过围墙。院内一片死寂,只有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曳。
刘监正被关在哪里?陆明渊低声问道。
地牢在最深处。玄一指向一座看似普通的平房,那里戒备森严,有赵大人的心腹亲自看守。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平房,果然听到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和痛苦的呻吟。
计划如何?陆明渊问道。
玄一低声道:我负责引开守卫,你和林姑娘趁机潜入。
林若雪点头:我会用影墨术迷惑他们。
玄一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道符。他将符纸抛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符纸化作一道金光,直奔守卫而去。
什么人!守卫察觉异常,刚要喊叫,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道击中,昏倒在地。
玄一迅速上前,从守卫身上搜出钥匙,打开了地牢大门。
地牢内阴冷潮湿,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走廊尽头,一间单独的牢房里,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被铁链锁住,正是失踪多时的钦天监监正刘文忠。
刘大人!林若雪轻唤。
刘文忠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是...林姑娘?你...你还活着?
是我。林若雪走进牢房,刘大人,我们是为腹诽墨而来。您知道的,对吗?
刘文忠惨笑:知道...太知道了...那墨汁...会吃人...会吃人的魂魄...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它?陆明渊沉声问道。
刘文忠摇头:除非...找到明心墨...否则...无人能解...
明心墨在哪里?
在...在圆明园...的藏书楼...第三根梁上...有一个暗格...刘文忠断断续续地说道,只有...只有皇帝才能...才能打开...
陆明渊与玄一对视一眼:为何只有皇帝才能打开?
因为...因为那是雍正皇帝...留下的...遗嘱...刘文忠咳嗽几声,吐出一口黑血,他说...如果有朝一日...有人需要...破解腹诽墨...就去圆明园...找龙脉图...
龙脉图?陆明渊皱眉。
是的...龙脉图...记录了大清龙脉...与国运相关...而明心墨就藏在...藏在龙脉图的中心...刘文忠的声音越来越弱,不过...去圆明园...太危险...赵大人已经...已经控制了...
话未说完,刘文忠突然剧烈抽搐,全身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陆明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一股漆黑的能量正顺着血管流向全身。
他在转化!玄一惊呼,腹诽墨正在吞噬他的魂魄!
不!等等!陆明渊急忙从怀中掏出圣旨,刘大人,我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命令你,说出破解之法!
刘文忠痛苦地抬头,眼中满是绝望:来不及了...我已经...成为墨鬼了...他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黑色气泡,随后爆裂开来,化作一团黑雾。
黑雾在空中凝聚成一张扭曲的人脸,发出刺耳的笑声:哈哈哈...愚蠢的人类...以为拿到圣旨就能救你们?太晚了...太晚了...
黑雾猛地扑向三人,玄一迅速甩出数道符纸,在空中形成一道金色屏障。黑雾撞上屏障,发出滋滋声响,随后消散。
他留下了什么信息。陆明渊沉声道,从地上捡起一张残破的纸片,上面画着半个奇怪的图案。
这是...玄一仔细辨认,龙脉图的标记!
我们必须立即行动。陆明渊当机立断,天亮前赶到圆明园,寻找龙脉图。
圆明园,夜色如墨。
三人潜入园中,避开巡逻的侍卫,来到藏书楼。这是一座两层小楼,外观普通,却是皇家藏书重地。
根据刘监正的提示,明心墨就藏在第三根梁上的暗格里。陆明渊低声说道。
玄一取出朱砂笔,在梁上画了一道符,梁上顿时出现一条细小的缝隙。陆明渊小心翼翼地掰开木板,露出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这就是明心墨?林若雪好奇地问。
陆明渊打开木盒,里面是一瓶深红色的墨汁,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
不对。玄一皱眉,这只是一瓶普通墨汁。
就在此时,藏书楼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陆明渊迅速将木盒藏入怀中,三人躲到角落。
门被推开,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新任刑部侍郎赵德璋。他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手持火把,将整个藏书楼照得通明。
大人,您确定明心墨在这里吗?一名侍卫问道。
赵德璋冷笑:当然。刘文忠临死前已经招供,明心墨就在这里。只要拿到它,我就能彻底控制那些墨鬼,为皇上除去后患!
可是...如果找不到怎么办?侍卫小心翼翼地问。
赵德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就把整个藏书楼烧了,我就不信,那瓶墨汁能藏得有多深!
陆明渊三人屏住呼吸,躲在暗处。赵德璋命人在藏书楼各处翻找,甚至开始破坏书架和桌椅。
必须想办法阻止他。陆明渊低声道。
玄一摇头:不能硬拼,赵德璋身边有高手保护。
我有办法。林若雪突然开口,影墨术制造幻象,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了。陆明渊拒绝。
林若雪苦笑:我已经时日无多,腹诽墨正在侵蚀我的身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不等陆明渊回应,林若雪已经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咬破手指,在上面迅速画符。她将符纸贴在额头,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