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洛城独自坐在聚宝斋三楼那间雅致的会客室内，身下是宽大厚重的花梨木椅。他面前的茶海上，几只白瓷茶杯里的茶汤早已凉透，失去了氤氲的热气。
他的目光沉沉地追随着叶云帆和吴涛的背影，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楼梯转角处。脸上那副精心维持的、用于待客的温和商人面具，顷刻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阴鸷的审慎。
他缓缓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冰冷的茶，抿了一口。冰凉苦涩的茶汤滑过喉咙，让他有些纷乱的思绪稍稍凝聚。
卖出那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玉佩，并未给他带来多少成交的喜悦。两万块钱，对他这种在潘家园古玩市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经手过无数真赝珍品的老江湖而言，实在是一笔微不足道的小生意，甚至不足以让他心情产生丝毫波动。
他真正在意的，是刚刚离开的那两个年轻人本身，尤其是那个叫叶云帆的。
上一次，就是这个人，加上那个杭城博古斋的老板吴涛，让他和搭档王胖子精心设计的一个局彻底破了功，颜面大失。那三件他事先反复验看、认定足以乱真、堪称“高仿”巅峰之作的明万历青花瓷，竟被对方当场点出几处极其隐蔽的破绽，最终以远低于预期的“瑕疵品”价格被捡漏买走。此事虽未大肆宣扬，但在小圈子里已让他刘洛城成了同行暗中议论的笑柄，这口气他一直憋在心里。
这次，对方通过周掮客主动找上门来，声称要购买一块特定的玉佩。他答应见面，卖出玉佩只是个由头，借此机会近距离仔细观察、摸一摸这两个年轻人的底细和路数，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然而，整个会谈下来，那个叶云帆说话滴水不漏，情绪平稳得异乎寻常。对于玉佩，对方只强调其“家族信物”的情感价值，对其市场价值、艺术特征避而不谈，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涉及鉴宝专业知识的讨论，让他根本无从试探其眼力深浅。最后那干脆利落、甚至带点“爱卖不卖”意味的砍价姿态，更是让他蓄力已久的一拳仿佛打在了空处。
这种完全被对方掌控节奏、自身意图无法达成的感觉，比上次直接被打眼还要让他憋闷，并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对方完全看透了，而对方却依旧笼罩在一层他无法看穿的迷雾里。
“叶云帆……吴涛……”他指节无意识地、重重地叩击着光滑冰凉的茶海桌面，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冷光，“咱们……来日方长。”
潘家园古玩市场外。
叶云帆和吴涛并肩走出聚宝斋，汇入傍晚时分依旧熙攘的人流。两人没有在喧闹的摊位前停留，径直走到街边，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我们之前入住的那个酒店。”吴涛对司机报出地址。
车子平稳驶离了古意盎然的潘家园片区，汇入京城傍晚繁忙的车流。车内，叶云帆看似随意地将手伸进口袋，心念微动，那枚刚购入的玉佩便悄无声息地从他指尖消失，被安全地收纳进了玉佩那无形的储物空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