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李善长手中的茶杯失手滑落,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摔得粉碎。
他缓缓抬起头,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奉天殿内,香炉里飘着袅袅青烟。
李善长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等了许久,龙椅上的那位,却始终没有开口。
那沉默,是山,是海,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那平淡中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李相国,咱记得,你是跟着咱最早打天下的人了。”
李善长身子一颤,连忙叩首。
“托陛下洪福,臣不敢忘。”
朱元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是啊,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目光落在李善长的头顶,声音里带着关切。
“咱刚才还在想……李相国,你今年,高寿几何啊?”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却仿佛一道九天玄雷,在李善长的耳边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
他明白了。
陛下不是在问他的年纪。
陛下是在告诉他,你,老了。
该滚了。
一滴冰冷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苍老的脸颊,缓缓滑落。
李善长紧绷的身体,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他缓缓地,将自己的额头,重新贴在了冰冷的金砖之上。
那股彻骨的寒意,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回陛下。”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
“臣,今年六十有五了。”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匍匐在地的老臣。
君臣之间,相伴数十载。
有些话,不必说透。
“臣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时常感到力不从心。”
李善长再次叩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沉重。
“恳请陛下……恩准臣乞骸骨。”
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说出口的瞬间,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仿佛顷刻间崩塌了。
有不甘,有落寞,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唉。”
龙椅上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
“李相国乃我大明开国元勋,劳苦功高。”
朱元璋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既然你执意要退,咱也不好强留。”
“准了。”
“谢陛下天恩!”
李善长重重叩首,苍老的眼眶中,有浑浊的泪光在闪动。
“李相国为国操劳一生,也该好好歇歇了。”
朱元璋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
“朕在城东赐你一座新宅邸,食邑三千户,俸禄照旧。”
“你便安心颐养天年吧。”
这番恩赏,不可谓不丰厚。
既是安抚,也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李善长心中百感交集,再次叩谢。
“臣,叩谢陛下隆恩。”
当他颤颤巍巍地走出奉天殿时,外面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巍峨的宫殿,心中只剩下一片空茫。
……
中书省内,气氛压抑。
胡惟庸看着老师李善长亲笔书写乞骸骨的奏表,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老师!您这是为何啊?”
“您正值壮年,怎能就此致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