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把退热贴贴在窗棂最高处,胶面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她低头看了看掌心,青铜钥匙的齿纹还印在皮肤上。苏培盛的声音从院外传来:“格格,四爷说西厢房梁今晚无人值守。”
她没应声,只把钥匙塞进袖袋,转身收拾针线匣子。糖浆瓶、小刀、拓纸、炭条,一样样码进去,最底下垫着半块松子糖。门外脚步声靠近,是年氏身边的丫鬟来送安神汤。姜岁晚接过碗,指尖在碗沿轻轻一划,糖渍沾了上去。
“侧福晋说您病中辛苦,特地让厨房熬的。”丫鬟笑得殷勤。
姜岁晚点头道谢,等门一关就把汤倒进花盆。她掰开糖块,把钥匙裹进糖芯,重新捏成圆球。入夜后她换上深色衣裳,袖口缝了暗袋,拓纸卷成细条藏在发簪里。
西厢房梁比想象中高。她踩着博古架攀上去,手指摸到横梁接缝处,果然有个凹槽。钥匙插进去时卡了一下,她咬破指尖抹了点血在齿纹上,再推——还是不动。她掏出糖块含化,糖浆顺着钥匙往下滴,机关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警铃就是这时候响的。
铜铃悬在檐角,声音不大但足够刺耳。姜岁晚僵在梁上,糖浆还在往下淌。脚步声从回廊传来,不急不缓,停在房门口。胤禛推门进来,没抬头看梁上,先喊了声:“谁在里头?”
她屏住呼吸。
他慢悠悠点了灯,举着往梁上照:“下来吧,摔着算谁的?”
姜岁晚松了口气,抓着横梁滑下来,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胤禛伸手扶了一把,顺势把她拽到身后。门外火把晃动,年氏的声音尖利刺耳:“四爷!这贱人半夜偷进西厢,定是偷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胤禛没回头,只对姜岁晚说:“你托你的,我应付她。”
年氏冲进来时妆都花了,指着姜岁晚鼻子骂:“王爷明鉴!这妖女用糖浆污损梁木,分明是下蛊!”她扑上来要抓姜岁晚的袖子,被胤禛抬手挡住。
“下蛊?”他声音冷得像冰,“那你解释解释,内务府上月的账本里,怎么多出三千两银子的‘香灰采买’?”
年氏脸色一白:“那是……那是德妃娘娘佛堂用的!”
“德妃的香灰,用的是你兄长军中的车马?”胤禛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西北军饷走的是兵部驿道,什么时候轮到内务府插手了?”
姜岁晚趁机摸回梁下,把拓纸按在密纹上,炭条飞快扫过。雍字轮廓刚显出来,年氏突然挣脱侍卫扑过来:“给我撕了那纸!”
胤禛一把扣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年氏痛叫出声。苏培盛适时上前一步:“侧福晋,四爷刚收到圣旨,命您即日起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出房。”
年氏挣扎着尖叫:“我不信!拿来我看!”
胤禛松开手,任她跌坐在地。苏培盛递上黄绢,年氏抖着手展开,看到末尾朱批时整个人瘫软下去。姜岁晚收好拓纸,悄悄退到门边。胤禛瞥她一眼,补了句:“姜氏格格受惊,赏静养三日,月例翻倍。”
等人都散了,姜岁晚才从门后转出来。胤禛站在梁下,手里捏着她掉的半块糖。“糖浆润滑机关,亏你想得出来。”他把糖放进自己袖袋,“下次用蜂蜜,黏性更好。”
她没接话,只摊开手掌:“密纹拓好了,是个‘雍’字。”
他低头看她掌心的炭痕,突然问:“你觉得德妃的玉佩,为什么会缺那一角?”
“因为有人故意磨的。”她合上手掌,“就像有人故意在诏书里留会计公式,等着我认出来。”
胤禛沉默片刻,从腰间解下一块玉牌递给她:“拿着,以后进西厢不用爬梁。”
玉牌入手温润,边缘刻着细密纹路。她翻过来一看,背面是个小小的“允”字。胤禛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她说:“年羹尧的折子明天就到御前,你教的记账法,正好用来查他的军饷。”
姜岁晚攥紧玉牌,追到门槛边:“四爷,德妃和年氏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他停下脚步,没回头:“她们以为是一伙的。”
院墙外传来更鼓声,三更了。姜岁晚低头看玉牌,发现“允”字最后一笔微微凸起。她用指甲一抠,竟弹出个小夹层,里面卷着张纸条。展开一看,是三个科目代码——正是胤禛白天在她掌心划过的数字。
苏培盛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压低声音:“格格,四爷让您明早去书房,说有新账本要核。”
她点点头,把纸条塞回夹层。苏培盛犹豫了一下,又说:“年侧福晋方才砸了半屋子瓷器,嚷着要见皇上……四爷让奴才告诉您,别怕。”
姜岁晚笑了:“我怕什么?我又没偷东西。”
“可您偷看了密纹。”苏培盛也笑,“还偷了四爷的糖。”
她转身回屋,把玉牌和钥匙并排放在枕下。窗外月光斜照进来,映在青铜钥匙上,齿纹与玉牌边缘的缺口恰好吻合。她忽然想起白天德妃腰间的玉佩——那缺角,和钥匙齿纹一模一样。
次日清晨,苏培盛送来新熬的药,碗底沉着颗桂花糖。姜岁晚喝完药,糖含在嘴里慢慢化开。甜味漫上来时,她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接着是年羹尧怒气冲冲的质问:“我妹妹犯了何罪?!”
胤禛的声音很平静:“账目不清,暂押待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