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跟在后头,忽然问:“格格,老周明天还会去药铺吗?”
“会去。”她头也不回,“他得确认他女儿拿到下个月的药。”
“那咱们……”
“咱们也去。”她停下脚步,“带上新方子——这次,加点让他做噩梦的料。”
第三日清晨,姜岁晚比平时更早起身,亲自煎药。药材在砂锅里翻滚,她盯着火候,一言不发。苏培盛蹲在灶边扇风,时不时偷瞄她一眼。
“别看了。”她头也不抬,“有话就说。”
“奴才在想……”苏培盛犹豫了一下,“老周要是真疯了,咱们怎么收场?”
“不会疯。”她拿起勺子搅了搅,“剂量我算过,顶多让他梦见最怕的事。”
“最怕的事?”苏培盛皱眉,“那不还是疯?”
“怕,才说真话。”她盖上锅盖,“人清醒时会撒谎,梦里藏不住。”
药熬好后,她照例包了三层油纸,最外层依旧盖了郎中的私印。出门前,她特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布衣,头发也梳得简单。
馉饳摊前,老周正佝偻着腰生火。听见脚步声,他动作一顿,没回头。
姜岁晚把药包放在桌上:“新方子,专治夜惊。”
老周没接:“你还敢来?”
“为什么不敢?”她拉开凳子坐下,“你女儿的药,我昨天亲自送去的——她咳得厉害,我让郎中加了川贝。”
老周的手抖了一下,终于转过身:“你到底要什么?”
“我要年党怎么接应刺客。”她直视他,“你说清楚,我保你女儿活到开春。”
老周盯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抓起药包转身进了棚子。
姜岁晚没走,坐在摊前等。阿沅端了碗热汤出来,小声说:“爹说……谢谢姜姐姐。”
她接过汤,吹了吹:“你爹昨晚睡得好吗?”
阿沅摇头:“半夜惊醒好几次,喊‘枫林渡有诈’,还说什么‘三更换船’……我不懂。”
姜岁晚放下汤碗:“你不懂最好。”
傍晚,苏培盛溜进她院子,手里攥着一张纸:“录下来了——‘三更换船’,还提到‘酉时水门闭’。”
姜岁晚接过纸条:“四爷听到了?”
“听到了。”苏培盛点头,“还让我把这个给您。”
他递过来一个油纸包,打开是热腾腾的姜茶,底下压着张字条:「夜寒,少熬」。
姜岁晚把字条收进袖口:“他人呢?”
“在屋顶。”苏培盛指了指,“从您出门就跟着,刚才还往老周家扔了包银子——说是给阿沅买棉袄的。”
姜岁晚没说话,捧着姜茶喝了一口。
苏培盛凑近:“接下来怎么办?‘三更换船’……咱们能查到具体时辰吗?”
“能。”她放下茶碗,“明天再去一趟药铺,加一味引梦草——让他把时间地点全吐出来。”
苏培盛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她瞥他一眼。
“奴才觉得……”他压低声音,“王爷好像不太高兴。”
“他为什么不高兴?”她挑眉。
“您每次冒险,他都在后面擦屁股。”苏培盛苦笑,“上次您在废仓差点被发现,是他调开巡逻的;这次老周要是闹起来,还得他压着。”
姜岁晚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推开窗户——对面屋顶上,一道黑影静静伫立,披风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关上窗:“明天你不用跟,我自己去。”
“那怎么行!”苏培盛急了,“王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告诉他。”她转身进屋,“我要是出事,第一个倒霉的是老周的女儿。”
苏培盛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退出房间。
第四日,姜岁晚独自前往药铺。郎中见她进来,直接问:“这次又要加什么?”
“引梦草。”她把方子推过去,“让他把藏在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郎中没接方子:“王爷不让加。”
“他不让加,你就真不加?”她冷笑,“上回的提神草,不也是你偷偷添的?”
郎中叹气,提笔改了方子:“最后一次。”
药抓齐后,姜岁晚没让伙计送,自己拎着去了馉饳摊。老周见她来,脸色铁青:“你还嫌我不够惨?”
“惨的是你女儿。”她把药包放在桌上,“喝完这副,她下个月的药我包了——包括人参。”
老周猛地站起来:“你非要逼死我?”
“逼你的是年党。”她直视他,“他们给你银子的时候,可没告诉你刺杀四爷会株连九族吧?”
老周僵在原地,半晌,缓缓坐下,抓起药包:“……我喝。”
当晚,苏培盛蹲在老周家屋顶,屏息凝神。子时刚过,屋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三更!西水门第三艘货船!”
苏培盛迅速记下,刚要离开,一道黑影无声落在他身边——胤禛不知何时已站在檐角,手里还拎着件厚披风。
“王爷?”苏培盛吓了一跳。
胤禛没理他,盯着下方窗户,直到老周的惊叫声渐渐平息,才低声说:“回去告诉她,别再来了。”
苏培盛犹豫:“可格格说……”
“她说什么不重要。”胤禛转身,“剩下的,我来处理。”
第五日清晨,姜岁晚刚推开院门,就见胤禛站在廊下,手里拿着那包未拆封的引梦草。
“药我扣下了。”他直接说,“老周的事到此为止。”
姜岁晚没争辩,只问:“‘三更换船’查到了?”
“查到了。”他盯着她,“酉时三刻,西水门第三艘货船——船上藏着弓弩。”
她点点头:“那我就不去了。”
胤禛似乎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愣了一下:“……你不问后续?”
“您会处理好的。”她转身往屋里走,“我回去补觉。”
胤禛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忽然开口:“姜岁晚。”
她停下脚步。
“下次想套情报。”他声音很轻,“直接问我。”
她没回头,只挥了挥手,推门进屋。
门关上的瞬间,胤禛嘴角微微扬起,转身离开。
屋内,姜岁晚靠在门板上,从袖口掏出那张写着「夜寒,少熬」的字条,轻轻折好,放进妆匣最底层。
窗外,苏培盛踮着脚往里偷看,见她拿出针线开始缝荷包,忍不住咧嘴笑了——那荷包绣的,分明是四爷最爱的松枝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