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听到,风吹过树梢时,那单调的“呼呼”声。
“风,也是有秘密的。”槐稚秀缓缓地,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妈妈以前告诉过我,一个好的画家,不仅仅要学会用眼睛去看,更要学会用耳朵,用心去听。”
“她说,风,会带来远方的故事。你看,”她指了指远处那片,波涛汹涌的,红色的林海,“当风从山谷的那一头吹来时,它会先拂过针叶林,所以,它的声音里,会带着一丝,松脂的,凛冽的味道。然后,它会穿过这片白桦林,叶片的摩擦,会让它的声音,变得温柔而缠绵,像情人的低语。”
“最后,”她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的,日内瓦湖,“它会吹向湖面,将所有的声音,都融化在那片无边的蔚蓝里。变得广阔,而自由。”
顾念静静地听着她的话。
他那双,早已习惯了在风声中,去分辨敌人脚步声,和子弹破空声的耳朵,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方式,去“聆听”这个世界。
他仿佛真的,从那单调的风声里,听到了不同的层次,不同的故事。
“真神奇。”他由衷地感叹道。
“是啊。”槐稚秀笑了,那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所以,顾念。你也要学会去听。”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
“不要总是把所有的秘密,都一个人扛在心里。”
“你也要学会,把你的风声告诉我。”
“我或许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温柔,“我至少可以,陪你一起听。”
顾念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清澈的眼眸。
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那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的,最沉重的最黑暗的秘密,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
他知道,她不仅仅是在说风。
她是在说他。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她揽入了怀中。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闭上眼睛,也学着她的样子,去倾听那阵,穿过林间的风。
良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又无比的平静。
“……我六岁那年,我父母,把我送走了。”
他终于,开始,讲述了。
讲述那个,他自己,都早已模糊不清的,关于背叛,关于死亡,关于一个被偷走了二十年人生的,孤独孩子的故事。
风,穿过白桦林,将他的声音,和他心中那最沉重的秘密,都轻轻地卷起。
然后,吹向了远方那片,广阔而自由的湖面。
而槐稚秀,就那样静静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像一个,最虔诚最耐心的倾听者。
用她所有的温柔,去承载着,他那迟到了二十年的,风中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