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咬着牙，走到钢琴前，在那张宽大的琴凳上，缓缓地坐了下来。
顾念看着她那副视死如归的，倔强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教授”这只老狐狸，是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他们，也在……玩弄他们。
他也在琴凳的另一边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他甚至能看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纤长的睫毛。
他多想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一切的真相。
但他不能。
他只能扮演好“亚历克斯”这个角色。
“那么……开始吧。”“教授”像一个手握权杖的君王，下达了命令。
槐稚秀深吸一口气，伸出了颤抖的双手，放在了琴键上。她负责弹奏高音的部分。
当她的指尖，落下第一个音符时，顾念的手，也随之而动，弹出了低音区的和弦。
一瞬间，两人的世界，都只剩下了这黑白分明的琴键，和那段，早已融入他们骨血的，《月光》。
起初，他们的配合，显得有些生涩和疏离。
槐稚秀弹得小心翼翼，充满了戒备。而顾念，则用他那只受伤的左手，艰难地，配合着她的节奏。
但随着旋律的深入，一种奇妙的默契，开始在他们之间，悄然滋生。
她能感觉到，他那看似笨拙的左手，总能在她即将出错的时候，用一个巧妙的和弦，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回正轨。
而他，也能感觉到，她那颗原本充满了悲伤与绝望的心，正在随着琴音的流淌，一点点地，被重新注入，一丝微弱的，生命的力量。
他们的指尖，偶尔，会因为弹奏而轻轻地触碰到一起。
每一次触碰，都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同时击中了两个人的心脏。
槐稚秀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一僵。
而顾念，则必须用尽全身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握住她那只，冰冷的，微微颤抖的手。
“教授”站在一旁，像一个最高明的心理学家，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他看着槐稚秀的脸上，那麻木的表情，渐渐地，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痛苦、迷惘与……一丝不舍的情绪所取代。
他也看着“亚历克斯”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那份属于艺术家的忧郁之下，所隐藏的那股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的隐忍。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他以为，他正在欣赏一出，由他亲手导演的，关于“情感转移”和“替代品”的，精彩的心理学戏剧。
他不知道的是，在那看似脆弱的情感涟漪之下，两颗早已被命运紧紧绑在一起的心，正在通过这段无声的旋律，进行着一场，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懂的，最深沉的对话。
一曲终了。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时，整个琴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槐稚秀缓缓地，放下了手。她的眼眶，再次红了。
但这一次，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而是一种，在灰烬之下，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却又无比顽强的，火种。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但她知道，他让她，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