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开始恨。
恨父亲的无力,恨那些杀手的残忍,更恨……那个男人,为什么不肯再多撑一会儿。
就在她几乎要被悲伤和绝望吞噬的时候,画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福伯的声音。
“大小姐,先生让您……去一趟后院的暖房。”福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槐稚秀麻木地,没有任何反应。
“大小姐,”福伯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您……您快去吧。有……有您想见的人,在那里。”
想见的人?
槐稚秀的心,猛地一颤。
是他吗?
不可能。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她自己掐灭了。她不想再给自己任何虚假的希望。
但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她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一步一步地,走出了画室,走下了楼梯,穿过了庭院,来到了那座,种满了奇花异草的,玻璃暖房前。
她推开门。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满了整个暖房。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然后,她看到了。
在暖房中央,那片盛开的白玉兰花丛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身形,比以前清瘦了许多,但依旧挺拔如松。
他的左臂,用绷带,吊在胸前。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阳光,照亮了他那张轮廓分明的,清瘦的脸。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不再是冰冷和空洞。
那里面,盛着比阳光,还要复杂的,万千情绪。有愧疚,有思念,有挣扎,还有……那份他再也无法掩饰的,刻骨铭心的,温柔。
是他。
真的是他。
他没有死。
槐稚秀的整个世界,在那一刻,仿佛被重新注入了色彩。
她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绝望,而是滚烫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就那样,站在门口,看着他,隔着满室的芬芳,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而顾念,也同样,静静地,看着她。
他看着她那张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加小巧的脸,看着她那双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看着她那副,仿佛失去了全世界的,脆弱的模样。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揉碎,然后,又被一片最温柔的羽毛,轻轻地,拂过。
他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
想告诉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想告诉她,我回来了。
想告诉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但最终,他只是看着她,缓缓地,用他那只完好的右手,对着她,轻轻地,张开了怀抱。
那是一个,笨拙的,迟疑的,却又充满了邀请的,拥抱。
像是在对她说:
我回来了。
回到,你的世界里来了。
回到,这个,我唯一想守护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