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的那一刻,周墨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太险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通胡搅蛮缠能骗过对方多久,但他总算又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与此同时,病床上的嬴政,也正在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冰冷的药液进入身体,像一支军队清剿盘踞在他五脏六腑多年的叛军。
那种感觉很奇妙,先是一阵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和眩晕,紧接着,是一种久违的轻松感,从四肢百骸深处,慢慢地渗透出来。
他能感觉到,那些让他日夜不得安寝,让他精力衰竭,让他思维迟钝的毒素,正在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一点点地剥离、瓦解、排出体外。
他的身体,正在获得新生。
这是一种比攻占一座城池,比斩杀一个宿敌,更让他感到振奋的胜利。
一个年轻的护士推着仪器车走了进来,准备给嬴政做例行检查。
她动作麻利,一边更换输液袋,一边用清脆的声音说。
“周大伯,感觉怎么样?指标比昨天好多了,肾功能负担有点重,记得多喝水啊。”
嬴政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个女人,年纪轻轻,见到自己,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谄媚。
她的关心,不像是臣子对君王的敬畏,更像是一个工匠对自己作品的维护。
“你,不怕我?”他沙哑地开口。
小护士噗嗤一声笑了。
“大伯,您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怕您?”
“您是我们科室的重点病人,我们得把您照顾好了,这可是我们的工作。”
工作?
嬴政咀嚼着这个词。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理解了周墨之前解释过的职业精神。
这些人,他们的行为准则,不是来自对皇权的恐惧,而是来自对规则和职责的遵守。
这是一种迥然不同,却同样高效的社会组织形式。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外面……那些高楼,那些铁鸟,都是谁造的?”
小护士一边记录数据一边随口回答。
“是工人造的呀,设计师画图,工程师计算,工人们盖起来的。”
“工人……”嬴政的眼神变得悠远。
他想起了那些修筑长城和阿房宫的百万徭役。
他们也是工人,但他们脸上只有麻木和绝望。
而这个时代,建造出如此奇迹的工人,似乎是这个社会里一个正常的身份。
“民,可为国之基石,亦可为覆舟之巨浪……”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这句话,书上写过,他也听过。
但直到今天,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开始理解它的分量。
傍晚,陈教授带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和困惑。
“奇迹,真是医学奇迹!”他对着秦小姐和周墨说。
“周先生的身体,简直就像一个黑洞。”
“我们投入的合剂,几乎被百分之百地吸收利用了,毒素排出的效率,比我们预估的快了至少三倍!”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周,他体内的重金属水平就能降到安全线以下。”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病床上气息已经平稳许多的嬴政,像在看一个稀世珍宝。
“他的生命力太顽强了,我从医三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身体,就好像……他的每一个细胞,都有着钢铁般的求生意志。”
嬴政听着陈教授的赞叹,嘴角浮现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是属于帝王的,骄傲的笑容。
朕,即便是沦落至此,也依然是独一无二的。
就在这时,秦小姐的私人电话响了。
她走到一旁接起,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她挂断电话,快步走回病房,目光死死地锁住周墨。
“周先生。”她的声音冰冷得像手术刀,“我们刚刚拿到了曌字印的最新分析报告。”
“结果很有趣。”
“实验室的人说,印章玉料的微观晶体结构,呈现出一种被超高压环境长期作用过的特征。这种压力,只有在一种地方才能形成。”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万米以下的深海,或者,地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