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行李内层那个弹壳的轮廓。
罗马的白天喧嚣而充满历史感,但言廷无暇欣赏。
他与国际刑警组织及意大利反黑部门的合作会议密集而高效。
他展现出极强的专业素养,迅速掌握了洗钱团伙的核心运作模式与关键人物关系图。他的专注和冷静赢得了合作方的尊重。
但每当会议结束,独自回到下榻的酒店房间,那个唯一的念头便会占据他全部心神。他利用一切空闲时间,重新梳理侦探发来的那条陈旧线索。八个月前,“SUNING ER”抵达罗马。之后呢?她需要落脚点,需要生活资源。她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
他换了一种思路。既然直接寻找“苏宁儿”或“黛珂”一无所获,那么,她很可能拥有一个甚至多个全新的、与过去毫无关联的“合法”身份。这些身份文件,以她的能力和资源,并非不可能获取。
他开始在合作方提供的、与洗钱团伙可能有关的庞杂信息流中,加入了自己设定的筛选条件:
时间窗口:重点筛查近八个月到一年内,在罗马或意大利其他城市突然出现的、背景干净得有些可疑的亚裔女性。
行为模式:关注那些行事低调,拥有稳定、非现金收入(可能是远程工作、投资理财、甚至是通过复杂手段“洗白”的资金),社交圈极其狭窄,几乎不留下数字痕迹的人。
技能关联:特别注意与金融、计算机、安保、甚至是一些灰色地带的特殊技能相关的人员信息。
这是一项浩大且希望渺茫的工程,如同在撒哈拉沙漠里寻找一粒特定颜色的沙子。
转机出现在抵达罗马的第五天。
在一次与意大利警方共享情报的会议上,意方一名负责监控本地黑市金融活动的警官,无意中提到一个不起眼的线索:“我们最近注意到一个‘清洁工’(指专门负责洗钱通道和身份漂白的中间人)活动变得频繁,他最近似乎帮几个东方人处理过身份问题,手法非常专业,几乎不留痕迹。
其中一个,据我们一个边缘线人说,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气质很冷,但具体身份和名字不清楚,只知道似乎和本地的某个高级古董商有联系,我们怀疑那里是一个洗钱据点。”
“气质很冷”、“身份干净”这几个关键词像电流一样击中了言廷。
会议一结束,他立刻通过自己的加密渠道,联系了国内的侦探,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深挖与罗马本地古董商,尤其是那些涉及跨境大额交易、背景复杂的古董商有关的任何信息,特别是近一年内新出现的、身份神秘的亚裔女性雇员或合作伙伴。
同时,他以调查洗钱团伙需要摸清其可能利用的据点为由,向合作方申请了对那几个古董商进行更深入的外围调查和有限度的监控。
等待依旧是煎熬的。
罗马的阳光越是灿烂,言廷内心的阴影就越是浓重。
第三天深夜,侦探发来了一个突破性的信息:
「言队,查到一个高度疑似的目标。位于罗马帝国西班牙广场附近一家名为‘时光回廊’的古董店。店主是本地一个颇有声望的老收藏家,但近半年前,店里聘用了一位新的艺术品修复师兼顾问,名叫‘Serapha Su’。」
Serapha Su!苏!
侦探的信息继续传来:「这位 Serapha Su 背景极为干净,干净得像凭空出现的。
资料显示她拥有瑞士某艺术学院的学历(经查,该学院确实存在,但对其具体入学记录核查需要更高级权限,目前无法确认),精通东方和欧洲艺术品鉴定与修复。她深居简出,几乎从不参与社交,邻居和同行对她的评价都是‘美丽、有才华,但极其冷漠,难以接近’。没有找到任何清晰的照片。」
言廷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奔涌。Serapha Su……苏……苏宁儿!是她吗?这种取名风格,与“苏宁儿”一脉相承!
“时光回廊”古董店……这完全符合她可能选择的隐藏环境。
既有文化底蕴作为掩护,又可能涉及不为人知的大额资金流动(与洗钱关联),而且足够低调。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她!
第二天,言廷以调查洗钱团伙是否利用古董交易为幌子的名义,说服了意大利合作方,对“时光回廊”进行一次明面上的、例行公事般的走访。他需要亲自去确认。
午后,阳光将西班牙广场的石阶镀上一层金色。
言廷穿着便服,气质沉稳,与一名意大利警员一同走进了“时光回廊”古董店。
店内光线偏暗,充满了木头、灰尘和古老油画颜料混合的特殊气味。
琳琅满目的古董家具、雕塑、瓷器安静地陈列着,时光在这里仿佛变得缓慢。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店主迎了上来,用带着口音的英语热情地打招呼。
言廷一边用流利的英语回应,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雷达,迅速扫过店内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在店铺最深处,靠近一扇挂着厚重绒布帘的里间门旁,有一个临窗的工作台。
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精细的修复工具、颜料、以及一件正在进行修复的、看似是中国明代青花瓷瓶的器物。
一个穿着亚麻质地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的女子,正背对着他们,微微俯身,专注地用一支极细的毛笔,蘸取颜料,小心翼翼地填补着瓷瓶上的裂缝。
她身姿挺拔,一头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发髻,露出修长而白皙的脖颈。
只是一个背影。
但那个背影,仿佛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刻印了千万遍。
即使消瘦了些,即使气质更加清冷沉静,即使她换上了完全不同风格的衣着……
言廷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是他魂牵梦绕,跨越重洋,近乎偏执地寻找了无数个日夜的人。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当他靠近的时候,那个背影突然蹲了下去,柜台挡住了视线…
他匆匆走过去,几个其他宾客在他面前经过,只能等别人走了他才能过去
不到一会的功夫,“苏宁儿”已经不在柜台下,她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