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见过,易水河边,父母亲手将尚且活着的婴孩抛入河中,只因无力抚养,求一个来世莫再投生穷苦人家的虚妄祈盼?”
“可曾见过,瘟疫过后,十室九空,野狗啃噬着无人掩埋的尸骸,眼中泛着绿光,与活人争食?”
“可曾见过,官道两旁,累累白骨无人收殓,春风吹过,唯有磷火点点,如同鬼域?”
一个个惨绝人寰、如同地狱绘卷般的场景,被公孙章用最平静的语气描述出来,却带着一种撕裂人心的力量,冲击着陈胜的耳膜和心灵。
陈胜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走南闯北,经历过生死,见识过夷洲的残酷,但公孙章所描述的这些场景,其惨烈和绝望的程度,依旧超出了他的想象极限。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甚至不敢去细想那些画面。
凉亭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江风呜咽的声音。
良久,公孙章才抬起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陈胜脸上,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声音不高,却仿佛敲击在陈胜的灵魂之上:
“现在,你还觉得,这天下……好吗?”
陈胜猛地抬起头,迎上公孙章那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沉重与悲悯的目光,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之前那点轻松的假象被彻底撕得粉碎,一个他从未深思、或者说刻意回避的问题,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天下,好吗?
对于那些被烹食的孩子、那些挥刀向兄弟的饥民、那些抱着死儿癫狂的老妪、那些被抛弃的婴孩、那些曝尸荒野的白骨……这天下,何曾好过?
他之前那“小人物管不了”的托辞,在这一刻显得如此苍白和……自私。
陈胜彻底沉默了,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无法回答,也无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