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悲痛如同山崩海啸,将他彻底淹没。他在祖母坟前跪了三天,哭干了眼泪。祖父祖母含辛茹苦的养育,自己未能尽孝的遗憾,生活的坎坷磨难,以及祖母临终前那句撕开他心防的“心头肉”……最终化为一声嘶哑的誓言:好好活下去!活得有个人样!不辜负他们的期望!不辜负祖母用生命给他的最后肯定!
他带着刻骨的悲痛和孤注一掷的决心,再次回到了城市。这一次,他比任何人都拼命。白天在工厂干满十二个小时,晚上去夜市帮工到凌晨。他压缩了所有的休息和娱乐,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透支着自己的生命。他只有一个念头:赚钱,出人头地!仿佛只有用身体的极度疲惫,才能稍稍麻痹内心的巨大空洞和对逝去亲人的愧疚。
二十四岁。一个普通的深夜。他趴在出租屋那张摇晃的旧书桌上,眼前是未完成的报表和闪烁的电脑屏幕。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心脏传来一阵阵不规律的绞痛,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他用力甩了甩头,想驱散那沉重的困意和不适,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浓茶灌了一大口。苦涩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疲惫。
“再坚持一下……做完这个……下个月……就能……” 他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敲击键盘,试图集中精神。
然而,那股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心脏猛地一阵剧烈的、如同被铁钳攥紧般的绞痛!他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的声音和光线都消失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键盘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电脑屏幕依旧闪烁着幽幽的蓝光,映照着那张年轻却写满了过度透支痕迹的脸庞。他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二十四岁。猝死在自己奋斗的岗位上,至死……都未能摆脱那名为“生活”的重轭和内心深处“扫把星”的阴影。
幻境中,陈胜“看”着那个趴在键盘上、永远失去生机的年轻躯体。没有宏大的悲鸣,没有壮烈的牺牲,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疲惫、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未能完成的、向命运证明自己的执念。
这就是他的一生?一个背负着“扫把星”污名,在生活的泥沼中徒劳挣扎,拼命想抓住点什么证明自己值得活下去,最终却在无声无息中耗尽的生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陈胜此刻在无还途上的灵魂。前世那短暂而充满挫败、被污名缠绕的生命,与今生这伤痕累累、步步危机、同样被混沌源息和各方觊觎视为“祸根”的处境,在此刻重叠、共鸣。
意义?
他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像前世一样,在污名与生活的双重泥沼中徒劳挣扎,最终无声无息地消亡?
还是为了像今生这般,被卷入滔天漩涡,被视为棋子或灾星,最终死于非命?
巨大的疲惫、虚无和对自身“存在价值”的根本性质疑,如同无还途上更加凛冽的罡风,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他甚至感觉不到体内混沌源息的躁动,也感觉不到怀中偃甲核心的搏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的……空白。
他站在前世自己冰冷的尸体“前”,站在无还途这吞噬一切的石阶上,第一次,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不足”——那并非力量或智慧的不足,而是存在本身的脆弱、渺小与……似乎被诅咒般的“多余”,是在命运洪流中如同尘埃般无力掌控方向、更无力证明自身价值的茫然与绝望。
生活的意义……究竟何在?我……为何存在?
无还途的幻境,并未用恐怖摧毁他,而是用这冰冷残酷的“真实”和深入骨髓的“自我否定”,将他推向了更深沉、更本质的……虚无深渊。祖母临终那句“心头肉”的微弱温暖,在巨大的死亡冰冷和存在荒谬面前,显得如此遥远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