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净化力场边缘,已然演变成一片巨大而喧嚣的工地。窝棚如同蔓延的藤蔓,层层叠叠,杂乱无章地覆盖了目力所及的山坡与谷地。人声、敲打声、孩童的哭闹与嬉笑声、开垦土地时锄头撞击石块的闷响……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躁动而充满生命力的浪潮,日夜不息地冲击着桃源那宁静的光幕壁垒。
希望带来了生机,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近两千人的自发聚集,缺乏统一的组织和有效的管理,使得这片新兴的区域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桶。为了争夺一块相对平整的宿营地、一口干净的水井、甚至是一小片刚刚开垦出的、被认为更肥沃的田地,摩擦与冲突几乎每日都在上演。几个自发形成的、以武力或威望维系的小团体之间,关系微妙而紧张,暗流涌动。
王大牛率领的护卫队疲于奔命,如同救火队员般四处弹压,但往往按下葫芦浮起瓢。纯粹的武力威慑,只能暂时压制表面的冲突,却无法根植秩序,更难以安抚那数千颗在绝望与希望之间剧烈摇摆的人心。
这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林越每日的观察与听取的汇报中。
夜色下的桃源小院,气氛凝重。石桌上摊开着钱满仓精心绘制的外围区域草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炭笔标注了主要聚居点、水源地、势力范围以及冲突高发区。
“庄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王大牛声音沙哑,眼窝深陷,连日来的高强度警戒和冲突调解让他身心俱疲,“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今天为了一口井,两个屯的人差点动刀子,伤了七八个。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乱子,甚至可能冲击到我们的核心区!”
钱满仓也收起了平日里的笑眯眯,胖脸上满是严肃:“是啊,庄主。混乱意味着风险,但也浪费了巨大的‘资源’。这么多人,如果能组织起来,是一股强大的力量;但如果放任自流,就是一堆随时可能烧到我们自己的干柴。而且,我看其中未必没有‘创世纪’或者其他势力混进来的探子,正好借着这浑水摸鱼。”
苏半夏轻声道:“他们需要引导,需要规则。就像……最初的桃源一样。”
李思哲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从社会动力学和资源优化配置的角度看,建立一个有效的基层管理组织,将无序的人口纳入有序的体系,是必然选择。这不仅能消除安全隐患,更能极大地提升整体生存效率和资源利用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越身上。
林越的手指在粗糙的草图上游走,划过那些代表混乱的标记,最终停留在那片被淡蓝色力场覆盖的区域。他沉默着,目光深邃,仿佛在权衡利弊,又仿佛在洞察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律。
他能感受到,来自外围那数千人强烈的、混杂着求生欲、期盼、乃至一丝贪婪的“情绪能量”和“群体意志”,正如江河汇海般涌入桃源核心。这股力量正在加速山海卷的修复,但也带来了一种沉甸甸的“因果”负担,如同静心师太所警示的。承载众生之望,便需担众生之劫。
放任自流,劫难自生。彻底驱逐,希望湮灭,力量亦将消散。
唯一的出路,是疏导,是管理,是将这混乱的洪流,引入一条能够滋养桃源、而非冲垮堤坝的河道。
良久,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做出了决定。
“既然无法回避,那便将其纳入体系。”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此地,建立‘桃源外城’。”
“外城?”几人皆是一怔。
“不错。”林越起身,走到院中,望向那片灯火零星、喧嚣隐约的外围区域,“内城,乃桃源根基,核心技术、核心成员居于此,维持现有秩序,专注提升。外城,则为缓冲与拓展之地,接纳四方来投者,提供基础秩序与庇护,允许其在规则内自由发展。”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他的构想:“外城实行《桃源基本法》简化版,核心只有三条:一、禁止私斗,纠纷由管理者仲裁;二、土地由管理者统一规划分配,按劳或按贡献获得使用权,不得私自抢占;三、接受桃源护卫队的统一防卫调度,并需承担相应的劳役或赋税。”
“赋税?”钱满仓眼睛一亮。
“初步定为‘十一税’。”林越道,“外城居民耕种所得,或其他合法收入,需上交十分之一,作为换取桃源庇护、使用净化力场以及获得基础公共服务的代价。税收可用粮食、劳力、或有价值的物资、信息抵扣。”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构想。在末世中,建立起一个拥有清晰边界、法律、税收体系的“城邦”!
“那……这外城的管理者……”王大牛迟疑道。让他带兵巡逻可以,但要他去管理几千人的吃喝拉撒、鸡毛蒜皮,他自认没那个本事。
林越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草图上,手指点向了窝棚区中心,一个用炭笔圈出的、相对平静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