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净化力场,如同一位沉默而高效的画家,以那银白色的梭形模块为笔,在这片被末世蹂躏得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缓缓涂抹着生命的底色。
起初,变化是细微的,仅限于力场核心区域。空气中常年弥漫的、令人喉咙发痒的辐射尘与若有若无的化学腐臭,如同被无形的海绵吸收,迅速稀薄、消散。呼吸变得顺畅,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干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几场秋雨过后,力场覆盖范围内的积水,也不再呈现出不祥的浑浊色泽,变得清澈见底。
但真正的奇迹,发生在土地本身。
那片原本因辐射和毒素沉积而板结、泛着灰白死亡光泽的土壤,在力场持续不断的中和与净化下,表层开始软化,颜色逐渐转向深褐。一些极其顽强的、原本已经发生恶性变异的杂草,最先感知到环境的变化。它们扭曲的形态开始缓慢地自我修正,叶片上的诡异斑点和脓包消退,颜色从病态的紫黑或枯黄,艰难地转向充满生机的绿色。虽然依旧瘦弱,但它们挣扎求生的姿态,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紧接着,更多细微的变化如同涟漪般扩散。一些被深埋在地下、处于休眠状态的正常植物种子,或许是末世前被风吹来,或许是鸟类遗落,在感受到这片土地的“复苏”后,竟然小心翼翼地探出了稚嫩的芽尖。嫩绿的、鹅黄的,星星点点,点缀在曾经的不毛之地上,脆弱,却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甚至有一些小型的、对环境变化极其敏感的昆虫,如瓢虫、蚯蚓,也开始在这片新生的土地上出现、活动。它们的存在,为这片寂静的土地带来了最初的、微弱却真实的生机交响。
这一切,都被桃源外围巡逻的护卫队,以及一些胆大、好奇靠近观察的居民,真真切切地看在了眼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先是小心翼翼地在内部流传,随后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桃源之外,那片广袤而绝望的废土世界扩散开去。
起初,是零星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他们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望见海市蜃楼,拄着粗糙的木棍,拖家带口,怀着将信将疑、乃至绝望中最后一丝赌命的心态,从四面八方的藏身之所钻出来,循着那虚无缥缈的“净土”传言,艰难地向着力场边缘跋涉。
当他们真正踏入那片淡蓝色的力场范围,呼吸到第一口干净、没有异味的空气,看到脚下不再是死亡之色,而是点缀着嫩绿生命的土壤时,许多人当场就瘫软在地,用干裂的嘴唇亲吻着大地,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与嚎哭。那哭声里,混杂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感——有逃离地狱的庆幸,有重见生机的狂喜,更有对过往苦难的宣泄。
他们不敢过于靠近桃源那肉眼可见的、被柔和光幕笼罩的核心区域,只是自发地在净化区域的边缘,寻找相对平坦、靠近水源(哪怕只是被初步净化的溪流)的地方,用捡来的碎石、树枝和破烂的帆布,搭起最简陋的窝棚,惶惶不安地住了下来。他们像受惊的兔子,警惕地观察着桃源的方向,既渴望得到庇护,又恐惧被驱赶或吞噬。
王大牛带着护卫队加强了外围的巡逻密度,每批新涌入的幸存者都要登记来历,却仍拦不住鱼龙混杂 —— 有三个自称‘废墟工匠’的人,登记信息模糊,眼神总往粮仓和灵植田瞟,王大牛虽将他们标记为‘重点观察对象’,却因人手不足,暂时无法深入核查。他严格执行着林越的命令:保持警戒,维持秩序,但不主动驱赶,除非对方表现出明确的敌意或试图冲击核心区。
随着时间的推移,汇聚而来的幸存者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几十人,迅速增加到数百,并且还在持续增加。窝棚连成了片,形成了一个杂乱却充满生命韧性的环形聚居带,如同众星拱月般,环绕在桃源的外围。
人气的聚集,带来了新的问题,也催生了原始的秩序。为了争夺相对好的驻扎地点、干净的饮水、乃至偶尔从桃源流出的一些无害的“垃圾”(如废弃的灵植根茎,对幸存者而言也是难得的口粮),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但很快,一种基于最朴素生存需求的潜规则开始形成。几个在幸存者中略有威望、或者身强力壮者,开始自发地调解纠纷,划分地盘,组织人手在更外围设置简单的警戒,防备可能出现的流浪变异兽或匪徒。
他们甚至开始尝试着,在那些刚刚恢复生机的土地上,小心翼翼地开垦出小小的、巴掌大的田垄,将从桃源边缘捡来的、偶尔随风飘来的几颗干瘪的(很可能是李思哲他们故意“淘汰”的、无法留种的特供灵植)种子,或者自己带来的、不知能否发芽的旧世界种子,满怀希望地埋下去。
这一切,都清晰地落在站在桃源内一处制高点上、远远眺望的林越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