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镇依山傍水,格局并不规整,青石板路蜿蜒曲折,如同老树的根须,延伸向镇子的各个角落。越是往深处走,房屋便越是低矮古朴,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宁静气息。
沈青崖肩膀上搭着那个装了些许灵植的布兜,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阿墨则在他脚边不紧不慢地爬着,龟壳在阳光下泛着幽光,引得几个在巷口玩耍的孩童好奇张望,却又不敢靠近。
此行的目的地,是镇子西头,靠近山脚下一处独门独院——老铁匠欧焱的铺子。
欧老头在落星镇是个特殊的存在。他不像其他铁匠那样热衷于打造农具刀剑,他的铺子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金属碎片、破损的法器残骸,以及一些谁也叫不上名字的矿石。镇上人都说他脾气古怪,手艺却神乎其神,但凡跟金属沾边、又有些年头的玩意儿,找他准没错。前提是,你得付得起他开出的“价钱”——有时候是某种稀有矿石,有时候是一壶好酒,有时候甚至只是帮他清理半天堆满院子的废料。
“叮……当……叮……”
尚未走近,一阵富有节奏、却不显嘈杂的打铁声便传了过来。这声音沉浑厚重,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感,仿佛敲打的不是凡铁,而是某种律动的心脏。
院门敞开着,没有招牌。沈青崖探头望去,只见院子颇为宽敞,但被各种金属材料和半成品堆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一个赤着上身、肌肉精壮黝黑的老者,正背对着门口,抡动着一柄与他年纪似乎不太相符的沉重铁锤,敲打着砧台上的一块烧得通红的金属胚子。火星四溅,映亮了他花白的头发和虬结的臂膀。
正是欧焱。
沈青崖没有立刻打扰,而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发现,欧老头的每一次落锤,角度、力道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那富有韵律的敲击声,隐隐与周遭环境中某种微弱的灵气波动相合,使得那普通的金属胚子在锤打下,内部结构正发生着某种微妙而积极的改变。
“有点意思。”沈青崖心中暗忖。这老铁匠,走的似乎不是寻常的锻造路子,倒有点像是以锤为笔,以铁为媒,在进行某种独特的“修炼”或者说“赋灵”。
阿墨也仰着头,鼻子耸动,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某种让它感到熟悉又陌生的金属与火焰交织的气息。
欧焱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注视,最后一锤落下,将那块初步成型的金属胚子浸入旁边的水槽,发出一阵“刺啦”的淬火声,白汽蒸腾。他这才转过身,露出一张被炉火熏得黑红、布满皱纹却目光锐利如鹰的脸。
“生面孔?有事?”他的声音如同他敲打的铁块,低沉而带着金属的质感,没什么客套,直接了当。目光在沈青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他脚边的阿墨身上,锐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欧老先生,打扰了。”沈青崖拱了拱手,态度平和,“在下沈青崖,住在镇东头的灵植园。近日偶得一物,颇为古老,似有残缺,听闻老先生精通此道,特来请教。”
“灵植园的?”欧焱眉头微挑,显然是听过沈青崖的名头,毕竟“沈氏灵植”和那只独特的玄龟在落星镇也算小有名气。他擦了擦手上的煤灰,走到旁边一个堆满杂物的石桌旁,拿起一个豁口的陶碗,灌了口凉水,“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先说好,老夫只管金石器物,木头布帛的可不管修。”
沈青崖笑了笑,从背后的布兜里(实则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了那块用软布包裹着的古老石版,小心地放在了石桌一块相对干净的空位上。
当石版显露出来,暗银的基底、墨蓝的晶石、复杂残缺的图谱呈现在眼前时,欧焱喝水的动作顿住了。
他放下陶碗,几步跨到桌前,那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甚至没有先去触碰石版,而是悬在空中,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探针,一寸寸地扫过石版的每一个角落。他脸上的随意和淡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和凝重。
“这是……”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石版的边缘,感受着那非金非玉的冰凉触感,又近距离观察着那些墨蓝色的晶石节点和断裂的线条。
“好古老的星纹钢基底……还有这‘沉海幽晶’……这锻造手法,这图谱的勾勒方式……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欧焱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像是饿狼见到了肥美的羔羊,眼神灼热得几乎能点燃空气。“小子,你这东西,从哪里得来的?”
“后山一处泉眼底下。”沈青崖如实相告,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泉眼?埋没了,真是埋没了啊!”欧焱痛心疾首,仿佛自家宝贝被糟蹋了一般。他围着石桌转了两圈,猛地停下,盯着沈青崖,“你想让我修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