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漫长的黑暗与纷乱的记忆中缓缓抽离,如同深潜者浮出水面。首先恢复的,是听觉。
嘀——嘀——嘀——
规律、冰冷、熟悉的电子音。心率监测器。
紧接着,是鼻腔里充斥的、浓烈到有些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然后,是身体传来的感知——虚弱、无力,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长时间禁锢后刚刚解锁,带着酸软和僵硬。身下是略显坚硬的床垫,身上盖着轻薄却陌生的织物。
云澈……不,或许现在应该叫她云澈博士,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继而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柔和的嵌入式灯带散发着均匀的光线,不是宫中的烛火或油灯。她微微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的是悬挂着的透明输液袋,蜿蜒而下的塑料软管连接着她手背上的留置针。旁边,是闪烁着各种曲线和数字的医疗监护屏幕。
现代医院。重症监护室。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瞬间浇醒了仍残存着大清宫廷记忆的混沌意识。她……回来了?从那个活了将近一甲子、历经三朝、最终以圣母皇太后之尊寿终正寝的大清,回到了她出事故前的时代?
脑海中,两种人生记忆疯狂交织、碰撞。一个是二十八岁的天体物理学博士云澈,在空间物理实验室的高能粒子泄露事故中重伤昏迷;另一个,是从康熙朝佟佳府孤女,到雍正朝圣母皇太后的波澜壮阔、爱恨交织的一生。养心殿的奏章、畅春园的梧桐、胤禛隐忍的目光、弘历稚嫩的笑脸、星辰龟甲的温润、璇玑之力的流转……一切清晰得如同昨日,却又遥远得仿佛隔世。
是梦吗?那长达数十年的古代人生,难道只是昏迷中的一场宏大幻觉?
她下意识地、试图凝聚心神,去感应识海深处。下一刻,她浑身猛地一颤!
在!还在!
那枚星辰龟甲的虚影,依旧静静地悬浮在她的意识深处,虽然光华内敛,却真实不虚!与它紧密相连的、对周围能量场的微弱感知也依然存在!她甚至能“看”到病房内电器设备散发出的微弱电磁场,能“感觉”到窗外城市庞杂的生命气息和能量流动!只是,这种感知比在大清时微弱了无数倍,仿佛从浩瀚的星空被压缩进了一个狭窄的盒子,但这个“盒子”本身,却是由她更熟悉的、现代科学的规则所构筑。
这不是梦!那段人生,那段经历,那些力量……是真实发生过的!她的意识,或者说灵魂,进行了一场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时空穿越,并在那个世界度过了完整的一生,如今,带着所有的记忆和部分本源的力量,回归了!
“醒了!云博士醒了!快通知主任!” 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惊喜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伴随着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很快,一群白大褂涌了进来,为首的是她的主治医生,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和喜悦:“云博士!您终于醒了!这真是……医学奇迹!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一百一十三天!”
医生们开始为她进行详细的检查,询问她的感觉,测试她的神经反应。云澈配合着,声音因久未使用而沙哑,但思路却异常清晰。她简单回答着问题,内心却如惊涛骇浪。
她回来了。回到了21世纪。回到了她作为天体物理学博士的人生轨道上。
然而,她不再仅仅是那个痴迷于宇宙奥秘的科学家了。她是大清圣母皇太后云澈,是经历过宫闱倾轧、权力巅峰、生死考验,掌握了璇玑之力的穿越者。两种身份,两种认知,在她体内融合,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复杂无比的灵魂。
检查结束后,病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云澈靠在摇起的病床上,望着窗外。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巨大的电子屏幕闪烁着炫目的广告——这是一个与她记忆中最后停留的、宁静深邃的紫禁城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科技感与喧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