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过后,秋意便一日深过一日。畅春园里的菊花,开到极盛后,便开始显出些许颓势,花瓣的边缘卷曲起焦黄的痕迹,唯有那清冷的香气,在霜降之后的空气里,愈发显得凛冽而持久。太液池的水面早已封冻,光洁如镜,映着高远而苍蓝的天。澄心堂内地龙烧得暖融,却似乎总也驱不散那一丝从门缝窗隙里钻进来的、属于深秋的萧瑟。
云澈近来愈发嗜睡。她依旧每日起身,由铃铛儿扶着在廊下站一站,感受阳光的暖意和风里的凉,但时间越来越短。多数时候,她只是安静地靠在暖阁的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似睡非睡。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呼吸轻缓得几乎难以察觉,但神色却异常安详平和,仿佛沉浸在一个无人能打扰的美梦里。
铃铛儿日夜守在榻边,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忧虑,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更加细心地伺候汤药饮食,将地龙烧得更暖些,生怕有一丝寒气侵扰了太后娘娘。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窗棂,在榻前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澈忽然醒转,精神似乎比前几日好了些。她微微动了动手指,铃铛儿立刻察觉,俯身轻声问:“娘娘,您醒了?可要喝点水?”
云澈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却清晰:“铃铛儿,扶哀家坐起来些。”
铃铛儿连忙小心地将她扶起,在她身后垫上厚厚的软枕。
云澈“望”着窗外阳光的方向,静默了片刻,缓缓道:“今儿天气似乎不错。”
“是,娘娘,外面天可蓝了,一丝云都没有。”铃铛儿连忙应道。
“皇上……今日可曾递消息来?”云澈又问,语气平常,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铃铛儿回道:“辰时秦首领来过了,说皇上一切安好,就是政务繁忙,让娘娘好生静养,勿要挂念。”
云澈微微颔首,不再说话。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虚拂过,仿佛在触摸那看不见的阳光。袖中,那枚陪伴了她大半生的白色玉牌传来温润的触感,而识海深处,星辰龟甲静静悬浮,光华内敛,与她气息交融,再无分彼此。
她能感觉到,生命的火焰正在缓缓熄灭,如同燃尽的烛芯。但她心中并无恐惧,只有一片浩瀚如星空的平静。这一生,从异世孤魂到深宫太后,从挣扎求存到执掌乾坤,从探寻璇玑到守护山河,她经历了太多,也放下了太多。如今,尘埃落定,她累了,也圆满了。
“铃铛儿,”她再次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去把哀家那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拿来。”
铃铛儿心中一跳,那是太后娘娘存放最私密物品的匣子。她不敢怠慢,连忙取来,放在云澈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