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同根村的归属疏离(1 / 2)

刘子洋踏入“同根村”的村口时,脚下的青石板缝里钻出的不是熟悉的狗尾草,而是几株从未见过的异域杂草。村口那棵千年“同根槐”,树干本该有五人合抱粗,枝繁叶茂覆盖半个村子,此刻却有一半的树枝枯死,树皮上的裂痕里渗出黑色的汁液,像在流血。最刺眼的是树干上刻着的“同源共祖”四个大字,“同”字被人用凿子劈成了两半,“源”字的三点水被填成了土,“共”字的下部被挖空,“祖”字的示字旁被改成了“且”——这棵见证了村子八百年历史的老树,此刻像个被遗弃的孤儿,在风中颤抖。

“检测到异常归属信号疏离。”宋悦薇的全息影像在同根槐的枯枝上闪烁,投影出的群体认同图谱像被狂风撕裂的蛛网,“村内‘归属感指数’暴跌至3%,‘群体认同度’下降99.9%。简单说,这里的人们对家乡、宗族、文化的依恋正在瓦解,把疏离当独立,把割裂当自由,就像……被拔起的树,斩断了所有根系,还以为获得了新生。”

她调出一组令人窒息的数据:“过去72小时,发生897起‘归属疏离事件’:守护族谱六十年的老族长根伯,突然把记载着全村血脉的《同根谱》扔进了火塘,说‘记这些祖宗十八代的没用,谁认识谁’,还把祖传的《乡约》烧了,说‘束缚人的破烂’;负责组织宗族祭祀的礼生,把祭祀器具当废品卖了,说‘搞这些磕头作揖的虚礼干嘛,不如在家睡觉’;甚至同根村的镇村之宝——明代烧制的‘百家碗’(由村里一百户人家各献一块瓷片烧制而成,碗底刻着‘同根同源’,每逢重大节日全村共用),碗身正以每小时36处的速度碎裂,釉色以每小时37处的速度剥落,有人把它当喂狗的食盆,说‘还挺结实’。”

赵虎穿着村里工匠的蓝色短褂,手里举着个巴掌大的归属检测仪,对着一户人家检测。屋内的年轻人正把墙上的全家福撕下来,嘴里骂着“看这些老东西就烦,我早就不想待在这穷村子了”,他的母亲坐在门槛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远方,说“走了也好,外面的世界大,别回来”。检测仪屏幕上的绿色“群体连接波”变成了一条断裂的直线,发出沉闷的警报:“母子俩的‘家乡认同度’为负,‘宗族亲近感’为零——他们的归属感知被抽空了,把家乡当牢笼,把宗族当枷锁。”

他用镊子夹起一点同根槐的树汁,放在显微镜下:“这是‘离根雾’的固态颗粒,和‘失信雾’‘愚味雾’同属熵组织的破坏因子,但专门针对‘归属中枢’和‘群体依恋’。它能干扰大脑的扣带回皮层,让人对熟悉的环境、亲族、文化产生陌生感和排斥感,把‘我们’变成‘他们’,把‘家园’变成‘异乡’——而且这种干扰有‘代际遗传性’,父母的疏离感会在七小时内传递给子女,就像……一场无声蔓延的割裂瘟疫。”

苏清颜在村尾的“忆根堂”里,围着一口老陶缸忙碌。缸里发酵的不是酒,而是她用记忆面包碎屑混合着同根村特有的“故土泥”(取自村头老槐树下的泥土)酿成的“忆根浆”。几个被归属疏离困扰的老人用木勺舀了浆,慢慢饮着,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我刚才……是不是太绝情了?”一个老人看着自己撕掉的族谱残页,“想当年,我爷爷总说,我们都是这棵老槐树的枝丫,再远也连着根,我怎么就……”

“这是‘归属记忆的抗断性’。”苏清颜搅动着缸里的浆,浆面泛起的涟漪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春节时,全村人聚在老槐树下吃年夜饭,笑声震落积雪;端午时,家家户户一起包粽子,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秋收时,男人们合力收割庄稼,女人们在田埂上送饭,“忆根浆能唤醒深埋在记忆里的‘归属本能’(比如第一次参加宗族仪式的庄重、和邻里互助的温暖、对家乡山水的依恋)。这些记忆就像老槐树的主根,就算地表的枝叶被砍,地下的根须也不会枯死。”

刘子洋走进村中心的“宗祠”。这座百年祠堂曾是全村人祭祖、议事的圣地,此刻却像个废弃的仓库:祖宗牌位被扔得满地都是,香炉被踢到墙角,供桌上的祭品被野狗啃食,几个年轻人在祠堂的供桌上打牌,笑着说“这些木头牌子能奈我何,死了的人管不着活人的事”。最让人心疼的是祠堂正中央的“同根碑”,碑上刻着村子的起源和历代祖先的名字,此刻碑身被人用炸药炸出了一个大洞,“同根同源”四个字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像一声无力的叹息。

“找到源头了。”宋悦薇的全息影像出现在宗祠的横梁上,她的手指指向屋顶悬挂的一盏琉璃灯,灯座上刻着的“宗族和”三个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琉璃表面变得灰暗,“灯座内部有一个‘离根核心’,和赵虎检测到的离根雾成分一致。它释放的‘归属疏离波’,能让半径一千米内的归属信号全面瓦解,而且这种瓦解具有‘累积性’——暴露在雾中时间越长,对家乡和宗族的依恋就越难恢复,就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突然从宗祠的阴影里走出来,斗篷的下摆扫过地上的祖宗牌位,带起一阵灰色的雾气,所过之处,一块牌位上的名字迅速模糊。“刘子洋,你总是在守护这些无聊的羁绊。”他说话时,声音里带着一种冰冷的傲慢,像俯瞰蝼蚁的神明,“或者说,‘枷锁’?归属本来就是人类给自己套上的精神枷锁,用虚假的‘我们’捆绑独立的‘我’。剥离这些,才能让人获得‘绝对自由’,不是吗?”

“熵组织的‘离根者’。”刘子洋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和‘失信者’‘愚味者’是一伙的,都想让人类变成没有根的飘萍。”

“飘萍?不,是‘自由人’。”离根者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瓷瓶,对着宗祠内的“同根碑”喷洒,原本就残破的碑身瞬间变得更加酥烂,手指一碰就掉渣。“归属是懦弱的借口,群体是平庸的温床。个体就该像风一样,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牵绊的关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承认这个‘真相’,才能摆脱群体的束缚。你看,那些背井离乡的人,未必不比守着故土的人活得好;那些脱离宗族的人,未必不比依附家族的人更自由。这才是‘进化’的方向。”

他打了个响指,宗祠的琉璃灯突然炸裂,无数灰色的离根雾像浓烟一样弥漫开来。屋外传来低低的议论声,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离开的村民彻底下定了决心:有人开始收拾行李,说“这破村子再也不回来了”;有人把家里的老物件扔到街上,说“带这些累赘干嘛,轻装上阵”;一个孩子问母亲“我们要去哪里”,母亲冷漠地说“哪里都行,只要不是这里”。

“看看吧,这才是‘解放’的模样。”离根者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的慵懒,“没有了那些无聊的归属感,没有了那些沉重的群体羁绊,每个人都活得‘随心所欲’,多‘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