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意旁边一个助手拿来一个密封的陶罐。在李二蛋的示意下,助手小心地从布鸡腹部一个隐蔽的开口处,抽出了一卷用油纸包裹、红绳系着的纸条。
“这是什么?”有人大声问。
李二蛋解开红绳,展开油纸,但他并没有念出上面的内容,而是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上面墨迹淋漓的字迹——那是一个村民的名字,以及其后一行清晰的欠债数额。
“这,”李二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是张老蔫家欠粮行的债据副本!原件,我已经赎回来了!而这样的纸条,每一只将来立在林边的布鸡肚子里,都有一份!对应着咱们在场许多人家欠下的债!”
场下瞬间炸开了锅!债务,是压在他们心头最沉的石头。
“我李二蛋在这里,对着这片天,对着这块地,对着这棵刚种下的树和打鸣的‘将军’立誓!”李二蛋的声音斩钉截铁,“从今天起,你们欠的债,由这片防护林来还!”
他指向那棵绑着布鸡的树苗,目光扫过每一张震惊而渴望的脸:“看见这棵树了吗?它会长!它会一天天变得高大、粗壮!它每长高一米,对应布鸡肚子里那张欠条,就会在风吹日晒雨淋里,自然腐烂掉一部分!等到这片五百米的防护林全部成材,绿树成荫那一天,就是你们所有债务,彻底烂光、一笔勾销之时!”
“树长一米,债烂一分!林成之日,无债一身轻!”
“这就是咱们的‘树长债消’计划!”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比刚才听到鸡啼时更加热烈、更加疯狂的欢呼声和掌声!希望,实实在在、触手可及的希望,如同野火般在人群中燃起!他们看着那棵小小的树苗,看着那只晃动的布鸡,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亮和干劲。之前对李二蛋的怀疑,对项目的观望,在此刻几乎烟消云散。李二蛋的形象,在他们心中瞬间高大起来,从一个可能“瞎折腾”的富家子弟,变成了能带领他们摆脱困境的领路人。
“干活!为了咱的树林!为了咱不背债!”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人群轰然响应,拿起工具,冲向各自的作业区域。无人机也开始嗡嗡作响,精准地投下树苗,标记位置。整个沙荒地,瞬间变成了热火朝天的战场。
李二蛋看着这鼓舞人心的场面,嘴角微微勾起,但眼底深处却无多少笑意。压力,并未减轻分毫。他此举,无异于将家族内部可能存在的矛盾,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转嫁和具象化到了这片树林上。那些债务,那些布鸡,都是他棋盘上的险招。
开工仪式持续了整个上午。临近中午,人群渐渐散去休息,只剩下无人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巡航作业。
李二蛋没有立刻离开,他踱步回到那第一棵“鸡啼树”下。布鸡在午后的微风里轻轻摇曳。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再次探向布鸡腹部的开口。他记得很清楚,早上放入纸条时,他特意将标记着“七房公账”的那张折了一个角,塞在最里面。那是他动用的一笔模糊了公私界限的资金,是他计划的核心,也是最怕被家族内部某些人发现的秘密。
他的手指触碰到那卷油纸包。抽出,展开。
一堆纸条中,他迅速找到了那张“七房公账”的欠条。折角还在。但是……他敏锐地注意到,纸条边缘似乎比记忆中多了一丝极细微的毛糙,像是被人匆忙打开又塞回时,指甲无意中刮蹭到的。
李二蛋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塞回,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四周。空旷的沙荒地,只有风声和无人机的嗡鸣。刚刚还人声鼎沸的工地,此刻寂静得有些诡异。
是谁?
是家族里哪一房派来盯梢的眼线?还是对他这套“树长债消”把戏起疑的债主?抑或是……其他隐藏在暗处,对他,对李家产业虎视眈眈的势力?
布鸡依旧沉默着,那声清晨的啼鸣仿佛只是一个遥远的错觉。但李二蛋知道,那声啼鸣,不仅叫醒了村民的希望,也可能惊醒了暗处的毒蛇。
风雨,看来比他预想的,来得还要快。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这片刚刚点燃生机的防护林,从种下第一棵树起,就注定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