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与忘忧谷、与逍遥谷都紧密相连的名字,瞬间浮上心头。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花痴,无瑕子……他……近来可好?“
话一出口,萧潇便觉不妥,脸颊微微发热,心中暗恼: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么快就问出来了?
“无瑕子?“花痴被这一问,混沌的脑子似乎清晰了一瞬,猛地一拍大腿:“啊!对对对!想起来了!是信!是给你的信!“
她终于从怀里掏出了那封被揉得有些皱巴巴的信笺,塞到萧潇手里,“喏,就是这个!老胡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交给你的!可累死我了!“
萧潇接过那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信笺,指尖竟微微有些颤抖。
近二十年了……这是逍遥谷寄来的第一封信!
会是他写的吗?
她强自镇定,迅速拆开信封。
映入眼帘的字迹清秀工整,却不是她记忆深处那人的笔迹。
然而,信的内容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她的心坎上!
“重病缠身?恐有不测?“
萧潇的脸色瞬间煞白!
无瑕子!他医卜星相、武功修为,哪一样不是当世顶尖?
他怎么会……怎么会突然病重至此?!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什么矜持,什么心结,什么二十年未见的隔阂,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
她猛地抬头,对花痴匆匆丢下一句:“花痴,我有急事,必须立刻下山!雪莲甚美,你自便!“
话音未落,她身形已化作一道惊鸿般的白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天山茫茫雪线之下,只留下花痴对着雪莲继续沉醉。
萧潇甚至来不及召集弟子,只以内力传音入密,告知门人自己下山一趟,便心急如焚地朝着那个阔别近二十年的方向——逍遥谷,全力飞驰而去!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师兄,等我!
……
三天后。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床榻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窗外,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喧闹着,将这喧嚣硬生生塞进了无瑕子沉痛的脑袋里。
他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无比。
喉咙干得像着了火,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无数小锤在里面疯狂敲打,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剧烈的头痛。
宿醉的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呻吟一声,意识渐渐回笼,想起了自己那夜的放纵。
“老胡……老胡!“他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道,“给我弄碗醒酒汤来……酒老头这个混账,定是……定是给我灌了假酒!害苦我也……“
声音嘶哑干涩。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熟悉、淡雅如兰的幽香,带着山间晨露的清新,悄然钻入他的鼻腔。
紧接着,一只柔若无骨、温软细腻的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肩膀,动作温柔而坚定,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床榻上扶坐起来。
另一个柔软的枕头被体贴地垫在了他的腰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
同时,另一只同样优雅的手端着一只温润的白瓷碗,碗里盛着色泽清亮、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醒酒汤,稳稳地递到了他的唇边。
一个如同天籁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声音清越婉转,如同山涧清泉叮咚,又似百花在春日里悄然绽放,带着一丝嗔怪,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关切:
“师兄真会编排人。酒仙珍藏的佳酿,天下闻名,怎会有假?是你自己贪杯,不知节制,如今倒赖起别人来了。“
这声音……刻骨铭心!
无瑕子浑身剧震,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不是老胡那张憨厚的脸,而是那张他魂牵梦绕了近二十年、无数次出现在他午夜梦回时的容颜!
萧潇!他的师妹萧潇!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宽容,并未在她清丽绝俗的容颜上留下太多痕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与久别重逢的复杂情愫。
她依旧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只是此刻,仙子染上了凡尘的烟火气,正坐在他床前,亲自照料着他。
无瑕子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恍然如梦,嘴唇翕动,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呓语:“师妹……我又梦见你了……真好……“
他以为这又是宿醉后的一场幻梦,美好得让人心碎。
萧潇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胡子拉碴的狼狈模样,听着他这傻气十足的话语,原本紧绷的心弦莫名一松,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如同冰河解冻,春花烂漫,瞬间将她身上那股遗世独立的缥缈仙气冲散,露出了属于人间的、鲜活的、带着嗔怪的生动神采。
她嗔道:“呆子!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呢!“
这一笑,如同惊雷,彻底将无瑕子震醒!
那真实的触感,那熟悉的香气,那生动的眉眼……这不是梦!
师妹萧潇,真的回来了!真的就在他眼前!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
他下意识地顺着萧潇的目光,猛地扭头看向屋门口——
只见门框边,老胡那颗硕大的脑袋在最上面,小谷月轩的脑袋叠在中间,最
三颗脑袋像叠罗汉似的,整整齐齐地挤在门缝后,六只眼睛瞪得溜圆,正一眨不眨地偷瞧着屋内的情形!
小荆棘看见师父望过来,非但没躲,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冲着无瑕子高高竖起了大拇指,小脸上写满了“计划通“的得意!
轰隆!
无瑕子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万朵烟花!
惊喜?惊吓?羞窘?狂喜?各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整个人都懵了,僵在当场,连呼吸都忘了。
这开局……未免也太刺激了!
他宿醉未醒的狼狈,失意落魄的模样,岂不是全被师妹看在了眼里?
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巨大的冲击让他头晕目眩,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张开嘴,任由萧潇将温热的醒酒汤一勺勺喂下。
那汤是什么滋味?他全然不知。
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形象尽毁!
他绝望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这是梦,这一定是梦!快点醒来吧!
萧潇见他闭上眼睛,以为他是身体不适,或者宿醉头痛难忍。
她放下空碗,拿起一方温热的湿帕,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额角的虚汗。
嘴上虽然埋怨着,语气里的心疼和关切却怎么也藏不住:“师兄,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学那些莽汉,喝这么多酒?小酌怡情,暴饮伤身,更是失态伤神!下次可不许再这般放纵了,听见没有?“
那温软的指尖带着帕子的温度,轻轻拂过他的额头。
这久违的、带着嗔怪的关心,如同最温柔的羽毛,轻轻拂过无瑕子那颗饱经沧桑、满是悔恨的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热了。
他赶紧用力撇过头去,不敢再看萧潇,生怕那丢人的眼泪会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他喉头滚动了几下,压下心头翻江倒海般纷乱的情绪,最终只能不好意思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几不可闻的回应:“嗯……“
示意自己知道了。
心中却是一片兵荒马乱:师妹……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