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梵烬(2 / 2)

少林僧人,或被烈焰无情吞噬,化为焦炭;或在惨烈的拼杀中力竭倒下,鲜血浸透了脚下的焦土。

尸横遍野,法相庄严的僧袍被血污和灰烬覆盖,诉说着末日的悲凉。

至于那些被诱入死地的“江湖群雄”,更是十不存一。

除了寥寥几个运气逆天、或是轻功卓绝到能在火海刀山中觅得一线生机的人侥幸逃脱外,绝大部分都永远地倒在了这片佛门净土之上,成了这场惊天阴谋的陪葬品。

翌日,清晨。

凄冷的山风卷过废墟,吹散了些许烟尘,却吹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焦糊气息。

岳不群、宁师妹,带着神情恍惚、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令狐冲,出现在了少室山后山一处隐蔽的山坳。

这里,聚集着少林最后的火种。

方丈方正大师形容枯槁,僧袍破损,沾满灰烬,盘膝坐在一块青石上,身边只剩下二十几名伤痕累累、神情悲愤的弟子。

方生、方和两位师弟侍立左右,亦是满面风霜,眼神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当岳不群三人身影出现时,方正大师猛地睁开双眼。

纵使他数十年佛法修为精深,此刻也难以压制那汹涌澎湃的杀意!

浑浊的老眼中,寒光暴射,如同实质的刀锋刺向岳不群。

“阿弥陀佛!”方正大师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好一个‘君子剑’!好一个‘血雨杀剑’!岳掌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出手便灭我少林千年基业,当真心狠手辣,手段通天!老衲……佩服!”

“哈哈!”岳不群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抚掌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弄与幸灾乐祸,“方正大师此言差矣!莫不是悲痛过度,失了方寸?岳某与内子、劣徒,不过是见贵寺这边火光冲天,浓烟蔽日,心中担忧武林同道安危,特意星夜兼程赶来助拳救火的!实在……实在是想不到,堂堂少林圣地,竟会遭此天降横祸,出现如此大的山火!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他摇头叹息,语气悲悯,眼神却冰冷如刀。

“岳不群!”一旁的方生大师早已怒发冲冠,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你休要在此惺惺作态,巧言令色!这火不是你放的,难道是老天爷瞎了眼不成?!敢做不敢当,算什么英雄好汉!”

岳不群脸上的笑容倏地收敛,瞬间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凛然正气,他目光锐利地逼视方生:“方生大师!我岳不群敬你是少林有道高僧,但也不容你如此污蔑我华山派百年清誉!无凭无据,血口喷人,岂是出家人所为?大师慎言!”他挺直腰背,一派光风霁月。

方生气得浑身发抖,还想怒斥,却被方正大师伸出一只枯瘦却有力的手死死拉住。

方正大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平静,再次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岳掌门,是老衲悲痛失智,口不择言,犯了嗔戒,还望……海涵。”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无尽的屈辱。

岳不群看着这位城府深似海的老对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缓缓开口道:“无妨。大师节哀。倒是……还望大师日后好好约束门下弟子,谨言慎行,以免再做出些……有损少林门楣清誉的事情来。”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

随即,岳不群仿佛才想起什么,指了指身边魂不守舍的令狐冲,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玩味:“对了,方正大师。岳某此来,还有一事相询。我这不成器的劣徒,有位江湖上的‘朋友’,听说前些日子因为些许误会,被贵寺‘请’去盘桓了几日?”他刻意加重了“朋友”和“请”字,“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对这情情爱爱之事总是看得极重。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大师佛法慈悲,想必不会行此棒打鸳鸯之事?还望大师……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这番话,明为求情,实则句句带刺,直戳少林强掳任盈盈的痛处。

方正大师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冷冷道:“阿弥陀佛!岳掌门多虑了。我少林寺乃方外清净之地,向不便收留女客。那位魔教圣姑,早已自行离去了。”他特意点出“魔教圣姑”四字,反击岳不群弟子勾结魔教的事实。

“如此,甚好。”岳不群仿佛没听出话中机锋,满意地点点头,与宁师妹一同,朝着方正大师敷衍地拱了拱手,“大师保重,后会有期。”说罢,不再看那群残存的少林僧人一眼,转身便走。

宁师妹叹了口气,伸手扶住脚步虚浮的令狐冲,三人沿着崎岖的山路,缓缓下山而去。

下山的路上,山风呜咽,吹拂着宁师妹额前的碎发。

她看着身边神情淡然的岳不群,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嗔怪与疑惑:“师兄,你之前说的那‘援军’,未免也太不靠谱了些吧?这整场大戏都落幕了,我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呀。”

岳不群脚步不停,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侧过头,看向宁师妹,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师妹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才正是时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就在岳不群三人身影消失在蜿蜒山路尽头后不久,一股森然冷冽、霸道无匹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海啸,骤然降临在少室山巅!

残存的少林众人,包括心如死灰的方正,瞬间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直冲天灵盖!

他们骇然回头,只见山道之上,一道身着大红锦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飘然而至。

他身法快到极致,仿佛缩地成寸,前一瞬还在远处,下一瞬已傲然立于废墟之前。

衣袂飘飘,容颜俊美近妖,雌雄莫辨,眼神睥睨,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正是魔教教主——东方不败!

方正大师看着眼前这先后而至、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两人(岳不群与东方不败),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他老脸惨白,身躯剧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哪里是什么令狐冲误交匪类?这分明是华山派与日月神教暗中联手!是正道魁首与魔道巨擘的惊天阴谋!

目的,就是要将少林这尊庞然大物,彻底踢出这江湖棋局!

东方不败的到来,可不会像岳不群那般“低调”。

他身后,十大长老一字排开,个个气息凶悍,眼神如狼!

再往后,是黑压压一片的魔教精英弟子,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将这片小小的山坳围得水泄不通!

本就浸透了鲜血与灰烬的少林废墟,尚未冷却,便再次被更加浓烈的血腥气息所覆盖!

绝望的哀嚎与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又一次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几年不见,东方不败的武功竟已臻至鬼神莫测之境!

他身形飘忽,如鬼似魅,绣花针在指尖跳跃,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同为武林绝顶高手的方正大师,拼尽全力,竟也没能在他手下走过五招!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穿透声响起。

东方不败的身影仿佛从未移动,但指尖那枚染血的绣花针,已不知何时,精准地洞穿了方正大师的眉心!

一点殷红,在方正光洁的额头上缓缓渗出。

方正大师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神光迅速涣散。

他并未立刻倒下,反而仰起头,望向那被烟尘遮蔽的天空,发出一阵嘶哑而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哈……好!好一个岳不群!好一个东方不败!老衲……老衲一生算计,自诩谋定后动……没想到……没想到竟被人……在自家祖庭……瓮中捉鳖……哈哈哈……真是天大的讽刺!讽刺啊——!”

笑声戛然而止,一代少林方丈,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毒,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教主神功盖世!天下无敌!”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魔教众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热欢呼,声震云霄,肆意地吹捧着东方不败那仿佛不属于人间的武功。

侍立于一旁的杨莲亭,立刻恭敬地捧着一件华贵的大氅上前,小心翼翼地披在东方不败肩上。

东方不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了拢大氅的领口,动作优雅得如同闺阁女子。

他红唇轻启,雌雄莫辨的嗓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喧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传令下去,告知江湖……”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虚空,望向了岳不群离去的方向,“本座今日毙少林方丈方正……只用了五招。”

“遵命!教主神威!”向问天等长老齐声应诺,声震山谷。

只有近在咫尺的杨莲亭,才能看到东方不败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如同实质般的战意与试探。

这“五招”,不仅仅是对江湖的宣告,更是对那位刚刚离开的“君子剑”岳不群,最直接的挑战与试探!

时间回溯到少林之战前,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黑木崖,森严的魔教总坛。

一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避开了重重守卫,出现在东方不败幽居的后花园。

正是岳不群。

他将那份“灭亡少林计划”和盘托出。

饶是东方不败心性乖戾,见惯风浪,也被这计划的胆大包天与环环相扣的毒辣所震惊!

震惊之余,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与铲除大敌的诱惑,让他沉寂已久的心,燃起了熊熊火焰。

岳不群看穿了他的意动,适时地抛出了那个诱人的提议——联手。

静极思动的东方不败,正想在与岳不群最终决战前活动活动筋骨,顺便铲除一个心腹大患。

双方一拍即合,各怀鬼胎,却又目标一致。

于是,这千年少林,便同时被代表“正道”的华山掌门与代表“魔教”的绝世枭雄联手算计。

两股足以颠覆江湖的巨力合击之下,它……怎能不败?怎能不亡?

熊熊烈焰,焚尽的不止是古刹,更是旧时代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