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小尼姑,正怯生生地抬起那张吓得煞白的小脸。
她年纪虽小,五官却生得极其精致。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刻蒙着惊吓后的水汽,湿漉漉的,像林间受惊的小鹿;小巧的鼻子微微翕动,红润的嘴唇因紧张而微微抿着;圆润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此刻因为惊吓和羞涩,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两只小手紧紧抓着那个几乎和她半个身子一样高的大铜壶,提在胸前,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雏鸟,瑟瑟发抖。
这副模样,瞬间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风笑内心深处某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
他感觉心跳漏了一拍,有些语无伦次地改口道:“呃…我是说…不能算是什么‘美’…只能算是…算是…”
“算是什么?”二牛憨厚地补上一刀,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笑意。
风笑的脸“腾”地一下红得更厉害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他生硬地岔开话题,对着仪琳问道:“师妹,你没伤着吧?有没有烫到?”
“咻——!咻咻!”令狐冲在一旁坏笑着,用手指比划着射箭的动作,嘴里还发出破空声,“哎呀呀,不得了,为兄我胸口仿佛中了一箭!风师弟,你这箭法可了得啊!”他捂着胸口,表情夸张地做痛苦状。
“噗嗤!”二牛再也忍不住,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风笑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但他深知这两个师兄的脾性,越是理会他们,他们闹得越欢。
他干脆来个充耳不闻,假装没听见。
这时,仪琳才仿佛从巨大的惊吓和羞赧中回过神来。
她的小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吟:“谢…谢谢风师兄!我…我没事!对…对不起,茶水洒了,我这就重新给三位师兄倒茶!”她说着,手忙脚乱地想把铜壶放下。
风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接她手中的铜壶:“不必麻烦了,师妹,我自己来倒就好。”
仪琳闻言,情绪明显低落下去,小脑袋耷拉着,声音带着浓浓的沮丧和自责:“对不起师兄…我总是这么笨手笨脚的…练剑练不好,连倒杯茶都做不好…师父总说我…”她有些不舍,但还是怯生生地把铜壶递向风笑。
看着仪琳那泫然欲泣、自责不已的模样,风笑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他心里莫名地一软,连忙改口:“算了算了,师妹,还是你来倒吧!我相信你这次一定能倒好!”
“真的吗?”仪琳猛地抬起头,大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彩,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如同雨后的山花,“谢谢师兄!”她开心地应着,小心翼翼地抱着铜壶,走到矮几旁,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给三个茶杯重新续上热水。
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笨拙,但那份全神贯注的认真劲儿,让人不忍心再苛责半分。
风笑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装模作样地吹了吹气,抿了一小口,目光却忍不住瞟向旁边忙碌的小身影,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还未请教师妹法号?”
仪琳放下铜壶,转过身,双手合十,规规矩矩地打了个稽首,小脸上满是认真:“回风师兄,贫尼法号仪琳。”
“哦,原来是仪琳师妹。”风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指着旁边两人介绍道,“我叫风笑,这位是大师兄令狐冲,这位是二师兄刘二牛。”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仪琳的小脸因兴奋而更加红润,大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你们就是大名鼎鼎的‘华山三侠’!我听师姐妹们说过好多你们行侠仗义的故事!打坏人,救百姓,可厉害了!”她的语气充满向往,看向三人的目光充满了小星星。
这毫不掩饰的崇拜让风笑内心那点小小的虚荣心瞬间膨胀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摆摆手,学着师父平日里的高手风范,说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可手臂刚一抬起,就牵扯到刚才被烫伤的地方,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让他忍不住“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疼得龇牙咧嘴。
他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最怕疼。
仪琳立刻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小脸一紧,想起了刚才风笑替自己挡开热水的一幕。
她连忙从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小青色布袋里,摸索着掏出一个扁扁的白色小瓷盒,急切地说道:“风师兄!你手臂烫到了吧?都怪我不好!我这里有些‘天香断续膏’,是师门配的伤药,对烫伤很管用的,我替你抹上吧?”她捧着药膏,眼巴巴地看着风笑,满是担忧和恳求。
风笑看着那小巧的药盒,又看看仪琳满是关切的小脸,一股莫名的豪气涌上心头。
他立刻挺直腰板,把头高高扬起,努力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用尽量沉稳实则带着点刻意拔高的语调说道:“无妨!我辈中人,行走江湖,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这点小伤小痛,算得了什么?我运功调息片刻,保管它一刻钟内就消肿止痛!”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云淡风轻。
仪琳一听,眼中的光彩黯淡下去,小嘴微微撅起,有些失落地慢慢收回了拿着药膏的手,低声喃喃道:“那…那好吧…”声音里满是委屈。
风笑顿时慌了神,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看着仪琳低垂的小脑袋,他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不过…不过你要是真想帮我上药…那就…那就上吧!”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脸皮发烫。
“真的吗?”仪琳猛地抬起头,惊喜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脸庞,“谢谢师兄!”她像只欢快的小鸟,几步就来到风笑身边。
一股淡淡的、清幽好闻的檀香味,混着少女身上特有的干净气息,随着她的靠近飘入风笑鼻中,让他心跳骤然加速,面颊不受控制地再次升温。
仪琳小心翼翼地卷起风笑右臂的衣袖。
被烫到的地方果然红了一大片,还有几个小小的水泡。
她秀气的眉毛心疼地蹙起,用指尖挖出一点淡青色的、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膏体,动作极其轻柔地涂抹在红肿的皮肤上。
那微凉的触感,混合着少女指尖的柔软,再加上那近在咫尺的、若有似无的檀香气息,风笑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暖流从手臂蔓延到全身,刚才还火辣辣疼痛的地方,此刻竟真的感觉不到多少痛楚了。
耳边只剩下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如同擂鼓般“咚咚咚”狂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咻——!咻咻咻!”二牛憋着笑,也开始有样学样地模拟起射箭的声音,还夸张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哎呀!完了完了!”令狐冲更是戏精附体,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来,捂着心脏位置,表情痛苦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又中箭了!还是连珠箭!风师弟,师兄我招架不住啊!”
仪琳这才惊觉自己似乎离风笑太近了,小脸“唰”地一下红透,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猛地向后跳开一步,手足无措地抓起那个依旧沉甸甸的铜壶,声音细若蚊吟:“三…三位师兄稍坐,茶…茶水不够了,我…我再去取些水来!”说完,头也不回地抱着大铜壶,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留下一个仓皇的背影。
仪琳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憋了半天的令狐冲和二牛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
令狐冲从地上爬起来,学着风笑刚才故作沉稳的腔调,捏着嗓子道:“‘这位师妹,你叫什么名字?’啧啧啧,风师弟,真没看出来啊,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在漂亮小师妹面前,口才竟如此了得!”
二牛也笑得前仰后合,跟着起哄:“大师兄,你没抓住重点!重点是风师弟居然在小师妹面前装英雄好汉了!哈哈,我记得清清楚楚,小时候在后山,他手指头被刺藤划破个小口子,都能嚎得整个华山派都听得见!今天被开水烫那么大一片,居然能忍住不吱声,还说什么‘我辈中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装!你就使劲装吧风师弟!”他一边说,一边学着风笑刚才昂首挺胸的样子,惹得令狐冲又是一阵捧腹。
风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耳朵尖都红透了。
他紧紧抿着唇,眼神飘忽,就是不接话茬。
多年的“斗争”经验告诉他,对付这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师兄,沉默是金!一旦接话,这话题能被他俩从恒山一路调侃回华山!
殿内的笑声尚未完全平息,偏殿那扇厚重的木门之外,极其突兀地,响起了三声脚步声。
嗒。
嗒。
嗒。
那声音极轻,极缓,仿佛踏在厚厚的棉絮之上,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的间隔都分毫不差,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般。
在这寂静的偏殿中,清晰得如同敲在人的心尖上。
更诡异的是,殿外是青石铺就的地面,但这脚步声落下,竟连一丝枯叶碎裂的微响都未曾带起。
方才还嬉笑打闹的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令狐冲眼中戏谑之色一扫而空,锐利如剑的目光猛地射向门口。
二牛脸上的憨笑陡然收敛,肌肉绷紧。
风笑更是浑身一震,方才还滚烫羞红的脸颊瞬间褪去血色,变得一片冷肃。
他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左手下意识地护住刚刚抹了药膏的右臂伤处,整个人的气息在刹那间变得冰冷而充满戒备。
高手!而且是极其擅长收敛气息、轻功造诣超凡脱俗的高手!
三人如同三张骤然拉满的弓,目光死死锁定那扇紧闭的木门,周身内力悄然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