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夜袭(2 / 2)

仅剩的最后一位老僧,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怆哀嚎,如同一头被生生剜出心脏的巨狼!那声音撕裂了所有人耳膜!他周身佛光暴涨如同烈日焚炉,整个人化作一道决绝的、拖着长长金色彗尾的光芒,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刚被重创、身形摇晃的猩红魔影:“魔头!纳命来!!”

“教主——!”曲洋肝胆俱裂!童百熊虎目赤红!

“接应!撤!”东方白强压翻腾的气血,厉啸声如穿云利箭!

所有魔教长老如同注入了最猛烈的药剂!拼着断后,以命换命般疯狂涌上玄寂老僧前冲的路径!刀光剑影、奇门兵刃泼洒,试图阻挡这头彻底疯魔的金色狂狮!

就在魔教顶尖力量被迫与玄寂这濒死反扑纠缠之际,一道凌厉之极的血色魅影已然扑向了陷入更大混乱的正派右翼!猩红长袖席卷如浪,带起片片惨烈的血雨!哀嚎声再次响彻云霄!

但这一次,并非为了杀戮!

而是为冲散!制造更大的混乱!撕裂一道缺口!

魔教弟子如同退潮般,开始疯狂地向着那混乱撕裂开的缝隙奔涌撤离!不再恋战!如同决堤的洪水!

血色魅影如狂风卷过尸山血海,终于狠狠撞入了左翼!

这里,是华山剑派“君子剑”岳不群与恒山三定师太联手镇守之地!虽然同样经过厮杀,但阵型纹丝不乱,凝练如一块精铁!

东方白那因剧痛和内伤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妖异面孔上掠过一丝浓重的不屑。

华山?恒山?一群徒有虚名的废物!岂能挡他?

即便此刻重伤在身,天下极速的葵花身法依旧!

红影拉成虚光,直刺华山、恒山那看似稳固的阵型核心!目标清晰——打穿它!为教众再撕开最后一道逃逸的口子!

岳不群青衫依旧整洁,只是那温润平和的眼底深处,在看到那片瞬间逼近的猩红、感受到那即便是重伤状态也几乎压得人窒息的磅礴魔威时,终于爆开一丝决绝的厉芒!

“师妹!定闲师太!护阵!”

清朗而隐含锋锐的喝声传开!

“锵——!”紫霞功的内息在体内瞬间澎湃如惊涛!长剑一声龙吟出鞘!剑尖吞吐着凝练如实质的淡紫色剑气,没有华山的飘逸轻灵,也没有大开大阖,只有最纯粹的快、稳、准!

君子当持中而守正!

岳不群一步踏前,竟是不退不让!那被紫霞缭绕的长剑划破气流,带着撕裂帛锦的厉啸,精准无比地截向那片妖红魅影刺来的核心!

铮——!!!

一声尖锐得几乎刺破耳膜的金铁交鸣!火星猛烈炸开!

一片模糊的猩红与一团凝练的紫气瞬间交错而过!在虚空中留下两道清晰的残影!

“咦?”

“嗯?”

两声截然不同的惊诧同时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意外!

东方白落定身形,持剑的左臂微微发麻!体内被强压下的掌力又一阵剧烈翻腾!他猛地抬眼盯住那飘然退开两步的青衫身影!

并非全盛,但岳不群能接他一剑竟毫无伤损?那沉凝绵长的内息……

那剑上浑厚精纯到匪夷所思的紫霞气劲!

岳不群落地,身形纹丝不动,握住剑柄的手掌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颤抖,虎口已震出了血丝!他同样震惊地望向那红衣魔头!

竟伤到如此地步?接自己这蕴积八成紫霞真力的突袭一剑,对方那红袍魔头……剑上的力道竟显出一丝虚浮?虽然只是一闪即逝!

就在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

彼此的目光如同无形的闪电在空中碰撞!

一个眼神深处是震惊后的了然与忌惮!

一个眼底是冰冷的评估与瞬间洞穿的杀机!

东方白心头如冰流滑过:怪不得童百熊那等以力破巧的悍将会在岳不群手上吃亏!这看似君子温润的华山掌门……其内功修为竟已摸到了绝顶的门槛!隐忍如此之深!

岳不群内心警兆狂鸣:伤势已重若此!但此刻……绝非最佳时机!

一念之间!生死天平已无数次摇摆!

东方白眼中血光微敛。念头百转!此际重伤,深陷敌阵,不宜与这等藏剑之人死拼!

猩红长袖一振,真武剑嗡鸣声中幻出三道凄厉寒光!

非实招!全是虚晃!

葵花身法再次施展!身影如鬼魅般贴着华山剑阵外缘飘过!所过之处,几名试图围堵的华山、恒山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剑已断折脱手!人亦被无形气劲撞得倒飞!

红影倏忽!再不留恋!径直穿破左翼!如一道血虹投入远处幽暗的山林!

当暴怒如狂的方正与玄寂携着最后的滔天怒火追至左翼时,除了遍地狼藉的兵刃碎片和倒地呻吟的正派弟子,哪里还有魔教大部队的踪迹?

只有山林深处,传来魔教弟子相互呼应的撤退呼哨声,渐行渐远!

方正大师闭上双目,干裂的嘴唇念诵着佛号,声音苍老而沉重,像承载着整个少林的落日余晖。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满地残缺的弟子尸体,尤其是那些沾染着暗金血液、属于两位师叔的残破遗物。少林的辉煌,仿佛也被今日的血色彻底染透。冲虚道长默然无语,宽大的道袍上亦有点点血渍如同寒梅怒放。魔教确实损失惨重,但那道受了他一记焚心掌的猩红魅影,其伤势,恐也到了摇摇欲坠的边界。

夜,冰冷地吞噬了少室山的血腥。临时搭起的简陋帐篷内,牛油蜡烛烧得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沉重如同塑像的面孔。

方正、冲虚、岳不群、定闲师太、天门道长、莫大先生……以及从头至尾几乎被刻意忽略的左冷禅——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在角落投下大片阴影,那张冷硬如岩石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眼中偶尔掠过的锐利冰芒暴露着他的存在感。

烛火跳跃,在每个人脸上投下不安的抖动阴影,将压抑拉长如深渊的裂缝。

方正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岳不群身上,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岳掌门……你……应是最后与那魔头交手之人?”

他刻意停顿,像在咀嚼每一个字的重量:“依你看……东方白的伤势,究竟……如何?”

岳不群端坐如松,青衫衬得他面容温润如玉。面对所有聚焦而来的目光,他端起面前粗陶茶杯,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紧了一下杯壁。水面轻轻晃动。

“这——”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审慎和为难,“左掌门、天门道长诸位师兄亦是联手抗敌……”

他将视线微移,不着痕迹地扫过角落的左冷禅和另一侧须发戟张的天门,“在下……不过是与东方白在乱军中匆匆换了一招。”

他放下茶杯,动作优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只是……看他当时一心脱困,无心恋战……应是有伤的。”

结论轻飘飘落下,不着半分力道。是“有伤”,而非“伤得如何”。

方正浑浊的双眼在岳不群清俊的脸上停驻片刻,心底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滑过。

罢了……岳掌门虽是君子,终究……修为有限。让他去评估东方白那等绝顶魔头的伤势?无异痴人说梦。

方正那如朽木般的目光移向了另一侧——冲虚道长。

老和尚干枯的手掌摩挲着念珠,指尖冰凉,那串百年檀木念珠上仿佛还残留着闭口老僧师弟头颅的血腥气。

“阿弥陀佛!”他声音里的疲惫像山一样沉重,“冲虚道长……我少室山今日蒙此奇耻……两位师叔法驾西归……三百僧众……折损过半……”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此际魔焰汹汹,强敌环伺……少林残兵,已难撑大局……”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冲虚,带着佛门大德近乎卑微的恳求与复杂的沉重:“武当……与我少林素为武林擎天双柱……值此存亡之际……”

后面的话不必再说,那份请求已经沉沉压在了烛火摇曳的帐篷里。那份以少林千年声望为代价的低头,重逾万钧。

冲虚道长雪白的拂尘横在膝上,微微垂首,清癯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出深深的无力纹路。

“无量天尊……”他宣了个道号,清朗的声线里第一次染上无法掩饰的喑哑与苦涩,“本门的真武剑……至今仍悬于那魔头腰际……”

他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与愧。

“数日前……护剑二老……一位重伤呕血,经脉半废……至今昏迷不醒……另一位……也仅强撑一口气传讯……自囚于金顶……再难下山半步……”

冲虚的目光缓缓扫过帐篷内每一张沉重的脸。

“……我武当,此刻……当真分不出一位能鼎定大局的‘人’来了。”

最后几个字落下,如同冰冷的铡刀切断了一切念想。

帐篷内瞬间陷入了绝对的死寂!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刺骨!牛油蜡烛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响亮,火焰不安地跳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沉沉地坠向地面。天门道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恨恨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莫大先生只是深深埋首,肩头微微耸动。定闲师太闭目合十,低低的佛号在帐篷内回荡。嵩山派的费彬等高手更是面色灰败如土。

绝望与无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了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几乎要压垮顶棚之时——

角落的阴影里,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动了!

左冷禅!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步踏出。

砰!

脚下临时营地粗糙的木质地皮在他靴底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块垫脚的青砖竟在这无声的一脚之下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骤然蔓延!

高大魁梧的身躯挡在摇曳的烛火前,投下几乎覆盖半个帐篷的巨大阴影,那阴影如同实质,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张冷硬如削凿的脸从阴影中抬起,鹰隼般的锐目扫过全场,最后稳稳落在方正与冲虚那两张写满悲凉与无奈的脸上。

“夜袭!”两个字如同金石交击,带着金属的铿锵与不可置疑的决断,瞬间撞碎了帐篷里令人窒息的死寂!“魔教根基动摇,教主重伤濒死!”

他的声音猛地拔高,如同号角撕裂寒夜,振聋发聩:“方正大师!冲虚道长!诸位同道!还在等什么?!就趁今夜!就在此刻!斩尽杀绝!将他们尽数埋葬于此!为死去的同门报仇!为江湖除害!”

方正和冲虚的身体几乎是同时一震!

那如同死水般浑浊疲惫的眼神深处,一点被压制的野火被这粗暴直接的方式骤然点燃!

夜袭!毕功于一役!

这个念头早就在他们心中翻腾了千百遍!只是“名门正派”这四个字如同一副沉重的镣铐,勒紧了他们的咽喉!暗中掩杀,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可左冷禅!这个嵩山掌门!他站出来了!他将这层遮羞布狠狠撕开,戳破了所有人心中那层不敢碰触的窗户纸!

时机正合吾意!

方正大师枯槁的面容在烛光下挣扎、变换,悲悯与狠厉交织,最终化为一片如同古庙泥胎般的枯寂决绝。他缓缓抬起低垂的眼皮,那双看透红尘数十年的眼睛里第一次爆射出如剃刀般凌厉的凶光:“阿弥陀佛!”佛号声中再无半分慈悲,只剩下冰冷的杀伐!“左掌门……雄才大略,高瞻远瞩!”

老和尚的视线牢牢攫住左冷禅:“老衲……附议!”三字落地,如同宣告一场血色盛宴的开席!

左冷禅的目光如毒蛇般转向另一侧武当的魁首:“道长意下如何?”

冲虚道长紧握着拂尘的手指节发白,雪白的长眉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他闭了闭眼,当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玉石俱焚的狠戾与解脱。他缓缓颔首:“……武当上下,无有反对!”

“哈哈!好!”暴烈的狂笑骤然响起!天门道长猛地站起,须发皆张,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尊愤怒金刚:“早该如此!憋杀老子了!算我一个!今晚就要那些魔崽子的狗头祭我泰山兄弟的亡魂!”

所有人的目光,连同那沉重的期许,如同无数条无形的绳索,瞬间缠绕到了角落里一直垂眸的青衫身影上。

岳不群依旧端坐。

那柄断过东方白毒针、沾过魔教鲜血的长剑就静静横在他的膝上。烛火的暖光在冰冷的剑脊上流淌,倒映着他那半明半暗的、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清俊侧脸。

指腹隔着青衫布料,缓缓摩挲着光滑的剑柄。

刚才刺出的那一剑……那魔头剑上传来的虚浮……绝非作伪!伤必极重!左冷禅……此人……

一股深沉的、如同粘稠冰水的寒意无声地渗透岳不群的四肢百骸。

他抬起眼睑,目光温润如水,平静地迎向那些燃烧着或复仇、或野心、或绝地一搏火焰的视线,落在左冷禅那张隐藏着风暴的冷硬面孔上。

嘴角向上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温和而毫无破绽的弧度,如同拂过柳梢的春风。

“左师兄所言……”他声音清朗,不带一丝波澜,“自是……正理。”

温和的表象下,只有膝上那冰冷的剑柄传来真实的温度。

“华山上下,”他缓缓站起,青衫如夜色中一杆标枪,“自是支持!”

定闲师太紧跟着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恒山附议!”

左冷禅那张如寒铁雕成的脸上终于绽开一个近乎狞厉的巨大笑容,牙齿在烛光下闪烁着白森森的光芒。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