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右手虚劈:“要不要弟子带人杀鸡儆猴?”
岳不群摇头:“杀伐有伤天和,非长久计。强压易反弹。”
他话锋果决:“不过,路必须趟出来!传令,华山镖局即日开张接镖!”
王景一怔:“阻力太大!”
“就是要他们跳出来!”
岳不群眼中寒芒一闪:“本座倒要看看,华山脚下,五岳地界,谁敢第一个伸手拿我镖局‘过路费’!谁伸手,本座剁他哪只手!”
他嘴角勾起深意弧度:“至于人手……劳德诺正好闲着。他自称老江湖,让他去!押送首批货物,‘表现忠诚’的机会。有这‘老江湖’趟路,或许顺利些?也看看他能趟出什么路!”
王景了然敬佩:“弟子明白!即刻安排!”
“嗯。”
岳不群微叹:“整合镖行成立‘华山镖局联盟’的大计初衷不变,此乃掌控商路财源耳目之根本。只是……”
他带着自省:“前些日本座操之过急。树大招风。此事需分年稳步推进。”
“掌门英明!”
“掌门深谋远虑!”
岳不群摆手:“虚话少说。那个杜虎,还在山上?”
王景回道:“在后山石牢。好吃好喝养着,伤已痊愈。整日吵嚷要下山,说您承诺放他。”
“哦?伤好了?”
岳不群眼底掠过算计,“本座言出必践。你去叫二牛来,带至后山石牢。有些事,那里问更合适。”
“是!”
王景领命而去。
后山石牢阴冷潮湿,仅高处气窗透入惨淡天光。
霉味血腥气弥漫。
最里牢房,杜虎如困兽焦躁踱步,魁梧身形虬结肌肉贲张,脸上刀疤扭曲。
脚步声近,岳不群青衫身影出现牢门外,杜虎叫骂骤停,猛地后退贴墙,眼中充满警惕与恐惧!
岳不群平静看着他瑟缩如兔:“不用怕。本座言出必践。稍后有人问你问题,据实回答。答完,放你下山。”
杜虎略微松懈,憨直挠头:“哦!知道了!”
脚步声再起。
王景带半大少年二牛入牢。
二牛粗布旧衣,小脸紧绷唇抿倔强,看见岳不群眼睛骤亮,“噗通”跪倒磕头:“弟子二牛,拜见掌门!”
岳不群坦然受礼,指向牢中杜虎:“起来。二牛,把那日洗劫村子的土匪头子模样,仔细说给他听。让他认认!”
二牛起身,胸膛起伏刻骨恨意,死死盯住杜虎嘶声喊:“你!认不认识一个右边脸上长老大黑痣的强盗?像趴着黑蜈蚣!就是他!杀了我爹娘!烧了我家!”
杜虎被那恨意刺得一哆嗦,避开目光:“脸上有痣的?多的是!左脸右脸?多大?”
“我不知道左右!只记得很大很黑!”
二牛急喊带哭腔。
“啧,那可多了……”
“够了!”
岳不群冰冷声音打断:“把你所知,五百里内脸上有显眼黑痣的匪首名号,一个一个报上来!”
杜虎头皮发麻,缩脖老实道:“没死透还在混的……大概四个。张四,左眼下铜钱大黑毛痣,‘张家寨’黑风峪;林蛟‘青面蛟’,右颧骨黑痣,‘青蛟寨’青泥洼;蒋锁流寇,太阳穴黑痣;韦锋,‘青锋寨’老鹰嘴,眉心偏左黄豆大黑痣……就这四人。”
说完小心觑岳不群脸色。
岳不群看向二牛,眼神柔和,轻抚他头发:“都记住了吗?”
二牛猛地抬头,小脸紧绷竟缓缓扯开一个笑容!
那笑容无半分天真,只有淬毒幼兽般的冰冷决心:“都记住了!师父!一个都不会忘!”
这笑容让杜虎寒气透顶!
他慌忙低头默念邪门!
岳不群视若无睹,取钥匙“咔哒”开锁,又从袖中抛进两锭十两纹银落于稻草:“好了。拿银子,离开华山。莫再让本座见到。”
杜虎看着银子敞门,难以置信:“你真放我走?”
岳不群负手淡漠看他如尘:“本座言出必践。伤好便放。难道想赖牢里养老?”
“不……不敢!”
杜虎狂喜攥紧银子,僵硬鞠躬:“谢……谢掌门不杀之恩!”
连滚爬爬冲出牢房随王景离去。
走出华山山门踏上小路,杜虎一步三回头,眼珠乱转扫视树林山石,冷汗湿透后背紧攥银子,生怕华山弟子夺命夺银。
一路无事。
一日后远离华山踏入官道,预想追杀如噩梦未现。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涌起巨大失落!
原来华山派……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死活去留,渺小如蚁!
这认知抽在“江湖好汉”自尊上,火辣辣疼。
他失魂落魄走着。
路边茶棚,行商高谈阔论飘入耳中:
“……华山派大手笔!开了‘华山镖局’,还要搞‘镖局联盟’!挂华山旗走遍天下不怕!”
“啧,能挂上华山旗……走镖可就安稳了!”
镖局?联盟?挂旗?
杜虎猛地停步,眼中精光爆射!
大胆念头疯长!
功夫虽被废大半,底子对付毛贼混混足够!华山搞联盟,天赐良机!
与其丧家犬东躲西藏,不如……搭上华山巨轮!凭本事扯虎皮,下半辈子混个安稳富贵!
热血沸腾!
杜虎拍腿低吼:“干了!”
眼中赌徒狂热,揣紧银子,大步流星奔向破败老家!
数月后,数百里外小县城,“虎威镖局”开张鞭炮噼啪。
门面简陋,镖旗簇新刺目——青布上险峻山峰轮廓,峰顶一柄锋芒小银剑!正是“华山镖局联盟”徽记!
脸上刀疤魁梧汉子杜虎,穿着崭新趟子手服,门口唾沫横飞:“瞧见没?俺们‘虎威镖局’,挂了号的华山联盟!正儿八经!岳掌门应承的!走俺们镖局的镖,就是走华山的道!哪个不开眼的敢动?借他八个胆!”
后来无数次酒酣耳热,杜虎拍桌感慨这辈子最英明决定,就是回老家开镖局抱上华山粗腿!
江湖风波不息,镖局几经危机,只要亮出那绣华山小剑的旗帜,总能化险为夷。
下半辈子竟真如他所愿,在旗帜荫庇下波澜不惊,平平安安。
想起岳不群抛银淡漠眼神,他心中五味杂陈,终化作一声庆幸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