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分离的苦楚,唯有经历过的人方能体会。
岳不群又何尝不想念?
怀抱着妻子温软馨香的躯体,感受着她毫无保留的依赖与眷恋,这两个月积累的疲惫与血腥,仿佛真的被这温柔乡渐渐涤荡干净。
他低头,寻到那两片柔软的樱唇,将所有的思念与情意,尽数倾注于这无声的缠绵之中。
……
良久。
帐幔之内,激烈的喘息声渐渐平复,只剩下两人依偎在一起的细密心跳。
岳不群知道,此刻若倒头就睡,未免太过不解风情。
他搜肠刮肚,想找个轻松点的话题,可这两个月的经历,除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便是阴谋算计、生死搏杀,哪一样说出来,都只会污了爱妻的耳朵,徒增她的担忧。
就在他暗自尴尬之际,伏在他胸口的宁中则却先开了口,声音带着事后的慵懒与一丝好奇:“师兄,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孩子……是打算收作入室弟子吗?”
她想起山门前那两张截然不同的小脸,一个灵动跳脱,一个沉默倔强。
岳不群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妻子一缕柔顺的青丝:“嗯,确有此意。若好好雕琢,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我华山砥柱。”
“哦?他们真有那么优秀?”
宁中则抬起头,眼中带着询问。
“优秀倒也谈不上。”
岳不群摇摇头,语气客观:“那个俊俏些的,叫令狐冲。根骨上佳,悟性灵透,是个天生的练武胚子。只是性子嘛……”
他顿了顿,想起那小子偷包子的狡黠和面对诱惑时的选择:“有些跳脱不羁,好在还知道些分寸,懂礼数,不算太出格。”
“另一个呢?那个叫二牛的孩子,看着倒是格外沉稳些。”
“刘二牛。”
岳不群补充道,眼中流露出欣赏:“这小子根骨只能算中下,悟性嘛……大概也就是中等偏下,并不出彩。”
“那师兄为何……”
宁中则有些不解。
“但他有一颗磐石般的心!”
岳不群打断她,语气笃定:“心性之坚毅,远超同龄人。性格倔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做事踏实,一步一个脚印。最重要的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异彩:“他看待这世道的方式,很特别,也很……合我心意。”
“哦?怎么个特别法?”
宁中则来了兴趣。
“他家世代是山中猎户,信奉的是最原始也最残酷的丛林法则。”
岳不群缓缓道,想起刘二牛那双被仇恨点燃却依旧清醒的眼睛:“在他眼中,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死在他人之手,只能怪自己不够强。这种想法,虽然简单粗暴,甚至有些幼稚偏激……”
“哼!师兄你这就是误人子弟!”
宁中则不满地轻哼一声,嗔怪道:“江湖道义,侠义精神,难道在你眼里就只有打打杀杀,弱肉强食吗?”
“是是是,师妹教训的是。”
岳不群连忙笑着告饶:“所以我方才也说了,他这想法还太稚嫩,太过偏激嘛!正因如此,才更需要带回山来,好好教导,引其向善,让他明白,力量之上,还有道义与担当。”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促狭:“对了师妹,我也快要正式开山收徒了。等你身子骨彻底养好,不如下山走走,也收几个伶俐的女弟子?这华山之上,阴阳调和,男女搭配,干活才不累嘛!”
“哼!想得美!”
宁中则娇嗔地白了他一眼,随即感受到窗外透入的微光,推了推他:“天色真的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小珊儿睡醒若见不到我,怕是又要哭闹不休了。”
“嗯。”
岳不群虽有不舍,也知正事要紧,轻轻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
翌日清晨。
“哇——哇——”
主卧室里,小珊儿那穿透力极强的哭闹声,准时准点地充当了最有效的“晨钟”,瞬间将相拥而眠的夫妻二人惊醒。
两人无奈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困倦和一丝甜蜜的负担。
不敢耽搁,连忙起身。
宁中则熟练地抱起女儿,轻声细语地哄着。
岳不群则迅速穿戴整齐,迎着窗外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踏着微凉的晨露,再次登上了朝阳峰。
紫气东来,霞光万道。
岳不群盘膝坐于峰顶巨岩之上,沐浴在初升朝阳的万丈金光之中,体内《紫霞神功》缓缓流转。
那精纯浩然的紫色氤氲之气,如同最温柔的溪流,一遍遍冲刷着四肢百骸,涤荡着经脉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戾气与疲惫。
与此同时,他心神沉入丹田深处,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枚如同亘古星辰般静静悬浮的“界匙”。
虽然这神秘的宝物依旧高冷,对他的试探毫无反应,但岳不群早已习惯,每日雷打不动的“交流感情”,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对未来的期盼。
当岳不群功行圆满,周身萦绕的淡淡紫气缓缓敛入体内,只觉神清气爽,精神奕奕地走下朝阳峰时,山脚下,郭老和王景早已垂手恭候多时。
两人神色间都带着一丝凝重。
岳不群心下了然,脚步不停,引着二人走向一处僻静无人的小院。
院中石桌石凳,清幽雅致。
“坐。”
岳不群率先在石凳上坐下,目光扫过二人:“说吧,江湖上又起什么波澜了?”
郭老与王景对视一眼,最终还是郭老上前一步,沉声道:“掌门,最新的消息,拢共三件。两件……勉强算是好事,一件……是坏事。”
“哦?都说说。”
岳不群神色平静,端起石桌上早已备好的清茶,呷了一口。
“那……老朽就先说这‘好事’。”
郭老斟酌着措辞:“其一,原本依附于我华山派,却在华山遭难时或袖手旁观、或干脆断了联系的诸多小家族、小势力,近日纷纷派人携重礼上山。金银、珍稀药材,络绎不绝。言辞恳切,皆言愿重归我华山羽翼之下,唯掌门马首是瞻。”
他顿了顿,观察着岳不群的脸色:“其二,据可靠线报,嵩山派安插在我华山势力范围内的所有明桩暗哨,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已在这几日内,全部撤离!走得干干净净!”
“哼!”
岳不群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嵩山的人走了?左冷禅又在打什么算盘?”
他目光转向郭老:“那坏事呢?”
郭老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和愤慨,目光示意了一下王景。
王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抱拳道:“启禀掌门,是……是关于您的一个江湖名号。”
“名号?”
岳不群挑了挑眉,来了兴致。
江湖中人,一个响亮的名号至关重要,好的名号能扬名立万,坏的名号则可能遗臭万年。
王景咬了咬牙,仿佛说出这个名字都是一种亵渎:“那些被掌门剿灭的匪寨残余,还有不少邪道宵小,他们……他们私下里,称您为……‘血雨剑’!”
“血雨剑?”
岳不群微微一怔,随即,嘴角竟缓缓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奇异而冰冷的笑容,眼中非但没有怒意,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光芒:“血雨洗华山……血雨荡群魔……好!这个名号,杀气腾腾,震慑宵小,甚合我意!我很喜欢!”
“可是掌门!”
王景急了:“这‘血雨’二字,戾气太重,恐有损掌门‘君子剑’的清誉,被正道中人……”
“王景!”
岳不群抬手打断他,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个称呼罢了,何须挂怀?正道中人?他们心中自有杆秤,若真惧我畏我,当面自然不敢以此相称。至于邪魔外道……”
他眼中寒光一闪,指节在石桌上轻轻一叩:“他们越是怕我,越是视我为洪水猛兽,才越好!这对我华山而言,岂非一件大大的好事?”
他目光如电,扫过郭老和王景:“倒是郭老方才所说的那两件‘好事’……依我看,恐怕才是真正的坏消息!”
“啊?”
郭老愕然,满脸不解:“掌门,这……送来银子药材,嵩山的人又撤了,怎么……怎么还成了坏事?”
岳不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王景,带着考校之意:“王景,你怎么看这两件事?”
王景心头一凛,知道这是掌门在考校自己,也是在郭老面前给自己树立威信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旁边德高望重的郭老,心中有些犹豫,不想显得自己太过锋芒毕露。
郭老却是个通透人,抚须道:“无妨,王小子,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老夫年纪大了,有些地方确实看得不如你们年轻人透彻。”
得到首肯,王景定了定神,缓缓开口,目光却直视着岳不群:“属下斗胆猜测,掌门在肃清那些匪患之后,下一个目标……恐怕本就是这些盘踞在华山外围、首鼠两端、只知吸血而不知回报的所谓‘附庸’势力吧?”
“不错。”
岳不群毫不掩饰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机。
对这些蛀虫,他早已深恶痛绝。
王景见猜中掌门心思,心中稍定,继续说道:“而且,属下以为,掌门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清除他们那么简单。以掌门的雄才大略,所求的,应该是彻底掌控!将这些地方,真正纳入我华山派直接管辖之下,而非让他们继续顶着华山的名头,各自为政,坐享其成!”
“说下去!”
岳不群眼中精光更盛,带着鼓励。
王景深吸一口气,思路越发清晰:“这些家族,能在江湖上立足多年,果然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他们定然是嗅到了掌门此番剿匪所展露出的雷霆手段和恐怖实力,感到了灭顶之灾的威胁!
这才抢先一步,厚着脸皮,带着重礼,打着‘重归附庸’的旗号上山来,企图用银子买平安,用过去的‘情分’当护身符!若掌门此时碍于情面或江湖规矩接纳了他们,那么……
他们依旧会盘踞在原地,继续做他们的土皇帝,我华山想真正掌控那些地方,依旧难如登天!他们的归附,非但不是助力,反而是套在我们脖子上的枷锁!”
“正是如此!”
岳不群抚掌轻赞,对王景的分析极为满意:“这群墙头草,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一流!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应对?”
王景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显然对此早有思量:“掌门对这些地方小家族的营生方式或许不甚熟悉。据属下所查,他们维持家族运转、供养门客、获取利益的核心命脉,很大一部分都系于……镖局!”
“镖局?!”
岳不群眼中精光爆射,如同两道冷电划过!
这两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他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一个庞大而清晰的计划轮廓,在这一刻骤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