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一句,如重锤砸心!
董飞背对的身体僵硬微颤。
攥紧拳头颤抖。
他猛回头欲言。
控诉?嘲讽?一丝理解?
最终,言语堵喉,化作死寂沉默。
是了!
他是华山掌门!
为华山,他得不择手段,掌控一切风险助力!
这份责任,这份枷锁……
董飞看着岳不群瞬间萧索侧影,滔天怒火奇异地平息几分,唯余冰冷悲哀。
他理解这处境不得已……
可理解非原谅!
被胁迫、威胁、当工具筹码的屈辱如毒藤缠心,永不消散。
若无掌门身份,无此胁迫,或能成推心置腹之友?
可惜,世间无如果。
自岳不群攥住他手腕以死相逼起,无形深渊已横亘二人之间。
信任崩塌,情谊蒙污。
纵同在华山,怕也只能……形同陌路。
“董兄!”身后传来岳不群声音。
董飞脚步顿住,不回头。
岳不群声音涩然:“你暂住那幽静小院,日后……便是你在华山居室。院中老梅,想必董兄也喜。”
董飞沉默伫立,山风卷动靛蓝衣角。
良久,他才以近乎梦呓、充满无尽失落自嘲语调,轻吐数字,声低几被风吹散:“……我董飞……果然……没有朋友。”
话音落,他决绝没入山道旁松林阴影,消失不见。
岳不群静立原地,久久未动。
酸楚与沉重失落如冰冷潮水将他淹没。
所有伪装卸下,只剩疲惫与茫然。
“唉…………!”一声凝聚千钧重担的悠长叹息,在寂寥山亭回荡不散。
他仰首望撕裂乌云露出的惨淡天光,嘴唇无声翕动,终化为沉痛呢喃:“抱歉了……董兄。我是……华山掌门。”
一句道尽无奈决绝。
他亲手斩断可能真挚的情谊,亦为自己戴上更沉重枷锁。
为华山,他或许……永失为友之格。
“嗒、嗒、嗒……”轻盈急促脚步声踏碎山亭寂静,打断岳不群沉郁思绪。
他不回头亦知来人。
敛起沉重,转身努力挂起温和笑意。
宁中则身影现于山道拐角。
她身着鹅黄女装,脸色犹带产后苍白。
略显笨拙抱着锦缎襁褓包裹的小小人儿,动作小心翼翼。
她快步走来,眼中盛满毫不掩饰的担忧,目光细细逡巡岳不群脸庞。
“师兄……”她走到近前,看着他眉间未散阴霾,轻声唤道。
襁褓中,乌溜溜大眼好奇转动,正是岳灵珊。
看着妻子纯净关切目光,岳不群心中失落仿佛注入暖流。
他伸手,欲抚女儿娇嫩小脸。
“哇——!”指尖即将触襁褓边缘刹那,一声嘹亮惊恐的啼哭如利哨爆发!
小灵珊受极大惊吓,小身子在母怀剧烈扭动,脸蛋涨红,乌黑大眼充满纯粹恐惧,死死盯住岳不群伸来的手,似见狰狞怪物!
岳不群笑容瞬间僵住,手凝固半空。
……
时光如华山奔流云雾。
一月光阴悄逝。
后山洞内药味血腥淡去许多。
杜虎绷带拆解大半,虽仍无法站立靠轮椅行动,双臂已能勉强活动,至少……能握笔了。
在王景冰冷如实质、无声威胁目光注视下,杜虎那张变形怨毒的脸上扭曲着,终屈服。
他咬牙,以勉强能使力的手,蘸墨在雪白宣纸上极不情愿歪扭写下地名——华山周遭数百里内,他滚地龙时了如指掌的山寨响马盘踞之所。
每一笔如剜心。
王景面无表情立旁,如精密机器核对每一字每一方位。
墨迹干透,他小心收起承载绿林隐秘的纸张贴身藏好。
唤来几名心腹弟子,低声迅速交代任务。
弟子皆他精心挑选训练,眼神锐利行动利落。
“立刻下山分头行动。按名单逐一核实地点、人数、头目、防卫……事无巨细,务必探明!不得惊动,若有差池,门规处置!”
声音低沉威严,已是合格情报头目。
又一个月过,初秋凉意浸染华山。
岳不群小院阳光正好,暖融融洒落青石板。
院角老梅树叶微泛黄。
清脆欢快如银铃的婴儿笑声回荡院中。
岳不群抱着两个多月大的小灵珊嬉闹。
脸上洋溢纯粹近乎傻气的笑,哪还有半分“君子剑”威严深沉?
他笨拙举女踩肩,鼻尖蹭女儿粉颊,逗得小丫头手舞足蹈。
精纯紫霞内力涤荡下,一个半月休养收敛,周身冰冷杀气终敛于无形。
气息温润平和如深潭静水。
小灵珊纯净灵觉捕捉到父亲身上安心温暖,不再排斥,反格外黏父玩耍。
宁中则坐石凳,手拿针线与未完成婴儿棉袄,细细缝着。
阳光勾勒温柔侧影,她偶抬头看丈夫笨拙珍视抱女,眼中便盈满暖意幸福。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阳光似凝小院,美好如易碎梦境。
然美好总有尽头。
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唯历此,方知此刻幸福珍贵不易。
“踏、踏、踏……”沉稳急促脚步声打破小院宁静。
王景身影现于院门。
劲装依旧,神色沉稳,眉宇间一丝事务凝重。
恭敬抱拳:“掌门!夫人!”
小灵珊停笑,好奇转动乌溜溜大眼看门口。
岳不群笑容收敛。
小心将女儿交到宁中则怀中,动作轻柔。
走到妻子面前,声音低沉平静:“师妹,近期……需下山处理些事。华山上下,劳烦你坐镇。”
目光扫过懵懂女儿,眼底掠过不易察觉不舍。
宁中则接过女儿,秀眉微蹙,眼中盈满担忧:“师兄,那事……真需如此急迫?”
她看一眼王景,目光恳切,“匪寇盘踞凶悍,根基深厚。不如……再等等?待华山积蓄力量,王景探清更多,或……待珊儿再大些?”
抱女儿的手不自觉收紧。
岳不群重露笑容,自信傲然:“师妹放心!不过一群占山为王乌合之众!对付他们,手到擒来!”
他语气轻松傲然。
目光再落女儿粉雕玉琢小脸,温柔下来,“只是……又有一段时日,不能抱珊儿了。”语带遗憾。
宁中则看丈夫眼中坚定自信,再看怀中懵懂女儿,千般担忧万般不舍终化无声支持。
她放下针线,抱女儿起身走近,轻轻将女儿往前送,声音温柔坚定:“师兄早去早回。我与珊儿,在此等你平安归来。”
“嗯!”岳不群重重点头,深深看一眼妻女,似将温馨画面刻入心底。
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朝院外走去。
青衫拂动,步履沉稳决绝。
王景对宁中则再躬身,转身紧随岳不群,步伐坚定迅捷。
出小院,穿回廊,山风渐劲。
岳不群头也不回,声音冷硬清晰:“王景。”
“弟子在!”王景立刻上前半步。
“华山方圆三百里内,尚余匪寇巢穴几何?”岳不群脚步不停,目光如电视前方山道。
“回掌门,”王景声音无波,“据杜虎供述及弟子核实,尚余十六处!”
“十六处?”岳不群眉头微皱,脚步一顿即更快,“太少!不够!外扩至四百里!”
“是!”王景毫无犹豫,“方圆四百里,大小匪寨共计二十七处!三处新立规模小,余二十四皆根基深厚。”
“二十七……”岳不群低声重复,眼中寒芒一闪,“此数,差不离。”
他侧头,目光冷电扫过王景脸,“人手……齐否?”
‘准备’二字极重。
王景挺直腰背,声音斩钉截铁肃杀:“禀掌门!精锐弟子十人,已集结山门演武场!兵刃、弓弩、火油、引火物、伤药干粮,一应俱全!只待掌门令下!”
眼中闪烁狂热坚定光芒,似嗅到血腥与胜利气息。
“好!”岳不群猛地挥手,袍袖猎猎如出征旌旗!
脚步陡然加快,身影山道如履平地,声音如惊雷炸响华山之巅,携摧枯拉朽磅礴气势:“那便随我下山——荡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