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雨夜剑鸣(2 / 2)

“这不是痴傻。“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份执拗,“岳掌门,这只是我董飞……做人的底线。“

“好!好一个!“岳不群朗声一笑,笑声中带着激赏与豪气,“既如此,你便与我岳不群,共守这华山山道!且看明日,是谁家之血,染红千尺绝壁!“

夜色如浓墨吞没华山。

山风呜咽盘旋如鬼哭,更添肃杀。

华山派内,无声清洗在黑暗掩护下悄然完成。

王景带数名矫健弟子,如精密捕鼠机关,精准扑向锁定的院落。

潜伏探子或死穴被点,或剑锋抹喉。

反抗微弱如石投深潭。

过程迅捷、冷酷、高效。

细细清点,七人。

这七人,已将华山虚弱与布防源源泄露。

“华山……就等着……被灭门吧……“一重伤探子咽气前挤出怨毒诅咒,脸上扭曲快意。

“聒噪!“王景眼神冰寒,长剑刺下终结怨念。

他收剑低喝:“搜!所有字纸可疑物、尸体,一并处理干净!不留痕迹!“

“是!“黑影无声散开。

王景将沾染血腥的名单呈上时,岳不群淡淡扫了一眼,置于烛火。

火舌贪婪舔舐,名字与泄密渠道化为灰烬。

火光映照他沉静如水。

“做得干净。“岳不群三字出口,目光投向更深黑暗,“传令,布防!“

华山机器高效运转。

武功未入流的年轻弟子,勒令即刻返回后山居所:紧闭门窗,不得外出喧哗。

茫然不安中依言退去,留前山空旷死寂。

武功达三流的弟子,由王景统领,险要处巡逻站岗。

武功臻至二流的十余名精锐,由郭老率领,悄然散布岳不群宁中则小院周围。

或隐屋脊暗影,或藏假山树丛,屏息凝神,构筑沉默坚韧防线。

兵刃敛寒光,紧绷肌肉与警惕眼神透出大战将至。

小院更深阴影里,风清扬洗白发白青袍几与夜色一体。

他倚在古松虬枝上,身形飘忽,气息若有若无。

浑浊老眼此刻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视小院及更远黑暗。

他是华山最后的定海神针,岳不群敢于暴露后背的最大依仗。

华山最险要处,千尺幢下,一片开阔石坪。

嶙峋怪石如巨兽獠牙,月光下泛冰冷幽光。

一条仅容两三人并行的狭窄山道如悬壁丝线,蜿蜒向上隐入黑暗。

这便是华山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一张简易结实的竹制躺椅,随意置石坪边缘,正对险峻山道入口。

岳不群竟半躺椅上,身体微晃,姿态闲适得惊人。

半闭着眼,似享受夜风,又似假寐养神。

唯搭在扶手上修长手指,以极其细微、奇异韵律的节奏,轻叩光滑竹面。

每一次叩击,如敲无形战鼓。

董飞则如冰冷石雕,紧握古朴长剑,立躺椅侧后三步。

身体笔直,目光如出鞘利剑,穿透浓夜死死锁定下方山道每一处拐角阴影。

山风卷起额前发丝拂过冷硬面颊,他眼睫未眨。

那柄剑似身体延伸,随时准备撕裂空气发出致命嘶鸣。

时间在死寂等待中流逝。

不知多久,董飞磐石般凝固侧影微动。

他未回头,冰冷声音打破窒息沉默:“岳掌门,强敌环伺,夫人临盆在即,你……当真不忧?“

岳不群叩击指尖倏顿。

他缓缓睁眼,目光投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山道。

“忧?“声音很轻,带着叹息般的疲惫,又蕴钢铁意志,“如何不忧?忧妻儿安危,忧华山百年基业倾覆一役,忧门下弟子血染山门……“

话锋陡转,沉凝如铁,“然,忧之何用?该做的准备,我已倾尽全力。该布的网,已张至最大。该流的血……也已提前流了。“

他意指内鬼。

目光似穿透重重殿宇山峦,落向远处宁中则小院微弱灯火。

“此刻,忧虑徒耗心神。养精蓄锐,将每一分气力精神,留待搏杀。“

他顿了顿,语气奇异地轻松,“董飞,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你说,我那孩儿该取何名?“他未提风清扬。

董飞显然未料此问。

冰冷表情凝固一瞬,嘴唇微动,终未吐一字。

他沉默,握剑柄手指更紧,目光重新锐利投向山道深处。

岳不群不以为意,合眼,指尖再次无声叩击。

叩击声中,天际最后光亮彻底吞噬。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笼罩华山。

“走吧。“岳不群忽出声,身体一挺如绷紧弓弹起,干脆利落。

躺椅兀自轻晃。

董飞眼中锐芒一闪:“这是为何?夜袭岂非更易得手?“

“夜袭?“岳不群嘴角勾起洞悉一切的冷笑,指向下方深渊巨口般的山道,“华山的夜路,莫说陌生贼人,本派弟子无十足把握亦不敢轻踏。黑暗一步踏错,粉身碎骨。他们若敢夜攻,不用我们动手,天险自会收尸大半。“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黑沉沉无星天空,似嗅到浓重水汽。

“更重要者,“声音冰冷笃定,“山下农户世代居此,看天吃饭。皆言,明日……必有大雨!一场浇透华山之暴雨!“

他收回目光看向董飞,眼中闪烁猎人看穿猎物的锐利光芒:“暴雨倾盆,山路湿滑难行,视线受阻,弓弩火器俱废……还有何时机,比这更能抵消我华山天险之利?更能让杂兵蚁附强攻?他们等的,就是这场雨!“

华山脚下,巨大营帐内灯火通明,人声嘈杂,弥漫酒气汗臭与贪婪暴戾的亢奋。

居中坐着联军核心头领:下山虎杜虎,魁梧塞满虎皮椅,敞胸浓毛如钢针;黑风寨李狂,精瘦如铁,眼神如毒刀;寸草不留刘雄,病态潮红,把玩小刀,嘴角残忍笑意;谢家庄谢二,锦袍华贵却掩不住眼底怨毒贪婪。

四人气息皆初窥一流门槛,凶悍逼人。

刘雄舔唇,眼中嗜血光芒,“趁他病,要他命!“他发出毛骨悚然淫笑。

李狂声如刀刮铁锈,“关键是岳不群!拿下他人头,华山百年财宝秘籍才是大头!“

谢二清嗓,努力沉稳:“李寨主所言甚是。然华山天险,易守难攻。白日强攻,纵胜亦是惨胜,徒耗性命。“

他刻意停顿,环视众人压低声音,带着神秘,“据可靠消息,明日……华山将有大雨!一场让山道湿滑如油、守卫睁不开眼的大雨!“

“大雨?“杜虎铜铃眼一亮。

“正是!“谢二精光闪烁,“天助我也!大雨滂沱,山路难行,华山险峻大打折扣!弓弩火器皆废!我等趁雨势,一鼓作气,以精锐为锋矢,直扑山巅!岳不群纵有三头六臂,难挡大军洪流!“

“好!好一个天助我也!“杜虎兴奋再拍桌子,酒水四溅,“就依谢二爷!明日大雨倾盆时,便是我等血洗华山,瓜分宝藏之刻!弟兄们,今夜养足精神,明日,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杀!杀!“群匪热血沸腾,举杯狂吼,狰狞面孔在火光下如地狱恶鬼。

喧嚣中,无人留意靠近帐门角落阴影里,一个其貌不扬、普通寨兵装扮的中年汉子。

他低垂着头,似被狂热慑住,身体微瑟。

众人举杯狂饮无人注意刹那,他借弯腰整理绑腿动作,右手极隐蔽迅捷地一探一缩。

一张紧卷油纸条精准塞入旁边松动岩缝深处。

鬼魅无声,未引警觉。

夜更深。

喧嚣营帐渐静,只剩鼾声与巡逻脚步。

浓重黑暗如幕笼罩营地。

子时刚过,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影子如无重幽灵,悄无声息滑过营地外围阴影。

黑影对营地布置了如指掌,避开所有哨卡,如水渗入杂物角落。

黑影在目标岩石前停住。

一只戴黑色皮手套的手从袖袍探出,手指修长稳定。

指尖在岩缝处灵巧一拨一捻,油纸卷瞬入掌心。

油纸入手,黑影毫不滞留,一晃融入更密树影,似从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