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都市重生 > 我穿越到山西抗日 > 第212章 留给后人的信。

第212章 留给后人的信。(2 / 2)

他写如何在冰天雪地里,靠着一把炒面、一把雪,坚持行军三天三夜。如何用尿浇在冻僵的脚上,忍着剧痛恢复知觉。如何辨别野菜和毒草,如何在找不到水源时,咀嚼植物的茎秆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水分。他写到了“豆子”——那个十六岁的小战士,如何在一次急行军中,因为鞋子破烂,双脚冻得乌黑发紫,最后不得不截掉了三个脚趾。他写道:“没有麻药,我们用烧红的匕首烫灼伤口止血,‘豆子’疼得咬碎了口中的木棍,昏死过去三次,但自始至终,没有掉一滴眼泪。”

他写下了那些简陋却有效的战术总结。

不是宏观的战略思想,而是最具体、最微小的经验。比如,如何利用夜色和地形,进行短距离的无声渗透;如何设置真假地雷,迷惑和迟滞敌人;如何在被包围时,利用手头仅有的武器(甚至包括石头、树枝和呐喊声)制造混乱,寻找突围的缝隙;如何与当地百姓建立那种超越军民关系的、生死与共的血肉联系——往往是百姓的一个眼神、一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就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们的命。

他特别强调了情报的脆弱性和代价。“我们很多次成功,依赖于内线或百姓冒死送出的情报。但情报并非总是准确,也并非没有代价。我记得一位为我们传递情报的乡村女教师,被敌人发现后,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至死没有吐露半个字。胜利,是由前线将士的鲜血和后方的无名牺牲共同铸就的。”

他写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老伴儿敲门叫他吃饭,他才恍然惊觉,手腕已经酸麻,宣纸上也密密麻麻写满了数页。下午,他继续。日复一日。

书写的过程,是一次极其痛苦的精神跋涉。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重新经历一遍那些惨烈的场景。他常常写着写着,就不得不停下来,大口喘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平复内心翻涌的情绪。有时,他会陷入长久的呆坐,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回到了那片战火纷飞的土地。夜里,噩梦变得更加频繁和清晰,他常常在深夜惊醒,浑身冷汗。

老伴儿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看着他日益憔悴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疼不已,几次劝他休息,甚至偷偷让儿子来劝他。儿子看着父亲书桌上那越摞越高的信笺,看着那力透纸背、却又时而颤抖的笔迹,沉默了。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父亲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究竟埋藏着怎样沉重如山的过去。他不再劝阻,只是默默地为父亲添茶倒水,确保书房的灯光足够明亮。

傅水恒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透支,但他不能停。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成为最奢侈的东西。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必须尽快完成。

他不仅写战斗,也写情感,写那些被宏大历史叙事所忽略的、人性的微光。

他写战友之间在绝境中分食最后一块干粮的情谊;写想家时,大家围坐在一起,默默流泪,然后互相鼓励;写一场小的胜利后,短暂的欢呼和放松;也写面对战友遗体时,那种刻骨铭心的悲痛和无力感。他写道:“我们不是不怕死,只是有比死更让我们害怕的东西——亡国灭种。我们也不是铁打的,我们会哭,会笑,会想家,会害怕。但我们选择了坚持,因为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就是我们的土地。”

他甚至写到了自己第一次亲手杀死一个敌人时的感受。“那是一个看上去也很年轻的日本兵,刺刀扎进他身体时,他眼睛里的惊恐和痛苦,和我一样真实。我愣了很久,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巨大的空虚和恶心。战争,就是如此扭曲人性。”

这些关于脆弱、关于恐惧、关于复杂情感的记录,或许不符合传统英雄主义的叙事,但傅水恒固执地认为,这才是最真实的状态。英雄,正是在战胜了这些凡人皆有的脆弱之后,才成为了英雄。

他断断续续地写,写了厚厚一叠信笺。他将这些信分门别类,有的侧重于具体战斗和战术总结,有的侧重于后勤、生存和情感记录,还有一封,是专门回忆那些他记得的、牺牲战友的姓名和事迹的信,他给这封信起名为 《不应被遗忘的名字》 。

最后,他拿起一个崭新的信封,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国家军事历史研究院 亲启”。然后,他将所有写好的信笺,仔细地、按照顺序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信封中,却没有封口。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藤椅里,久久无法动弹。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整个书房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也给他花白的头发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那压在他心头几十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巨石,似乎随着这些文字的流出,而被移开了一些。他将那些最真实、最沉重的记忆,从血肉模糊的内心深处,剥离了出来,固化在了这白纸黑字之上。它们不再仅仅属于他一个人,它们拥有了独立的、可以传承的生命。

他叫来了老伴儿和儿子。

他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郑重地交到儿子手中,声音沙哑而平静:“这个,你收好。等我死了以后,把它……寄出去,或者,亲自送到该送的地方。”

儿子接过信封,感受着那非同寻常的分量,喉头有些哽咽,重重地点了点头:“爸,您放心,我一定办到。”

老伴儿看着傅水恒那明显消瘦却异常安详的面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那布满老茧、因为长时间书写而微微颤抖的手。

傅水恒看着窗外,暮色渐浓,老槐树的轮廓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他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战友、自己一生最深刻的记忆,都封存在了那个信封里。那不是炫耀,不是诉苦,而是一个老兵,对历史最后的、也是最庄严的交代。

他完成了他的使命。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交给后来者去评判和思考了。而他,终于可以真正地,尝试着去享受这用无数生命换来的、宁静的晚年时光了。书房里,只剩下那未封口的信封,静静地躺在书桌上,像一座无言的丰碑,等待着在未来某个时刻,向世人诉说一段被尘埃覆盖,却从未真正熄灭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