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长江,这条横亘在中国大地上的巨龙,终于真切地横卧在眼前。
站在北岸临时构筑的观察所里,陈世根举着望远镜,久久凝视着对岸。时值四月,春汛未过,江面显得格外开阔,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奔流东去,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呜咽声,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对岸的堤坝、树木、村庄在氤氲的水汽中显得影影绰绰,但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铁丝网、一个个如同毒瘤般凸起的碉堡火力点、以及隐约可见的堑壕交通壕,却清晰地标示出那道被国民党吹嘘为“固若金汤”的千里江防。
江风很大,带着浓重的水腥味,吹得观察所伪装网上的枝叶哗哗作响,也吹得陈世根身上的军装紧紧贴在身上,寒意透骨。但他握着望远镜的手却稳如磐石,只有镜片后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不断地移动、审视、分析。
“他娘的,这江面,比在景山上看北平城可开阔多了!”傅水恒师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军人特有的粗犷,却也难掩一丝凝重。他走到陈世根身边,也用望远镜观察着,“看对面那几个主碉堡的位置,火力交叉,控制面很广。还有江心里那几条破船,整天像孤魂野鬼似的晃悠,讨厌得很!”
陈世根放下望远镜,指了指江面和对岸,沉声道:“师长,政委,你们看。敌人防御的重点,明显放在那几个传统的渡口和易于登陆的滩头。碉堡多是永久性或半永久性工事,前沿设有鹿砦、铁丝网、地雷区,火力配系形成多层交叉。江中还有海军舰艇巡逻,虽然不多,但对我们的木船威胁极大。”
傅必元政委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稳而有力:“敌人凭借天险,心理上有依赖,但士气低落,官兵厌战,这是我们的机会。不过,正如老陈所说,硬冲肯定不行,代价太大。我们必须找到他们的弱点,像一把尖刀,快、准、狠地插进去!”
作为全师渡江作战计划的主要制定者,陈世根对眼前的困难和风险心知肚明。这道天堑,是自然与人工防御的结合体,是解放全中国路上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道坎。他麾下这支刚刚经历了整编和南下磨练的雄师,即将作为第四野战军渡江东突击集团的一把尖刀,承担起撕开敌人防线的重任。压力,如同这江面上的低气压云层,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我们的优势,”陈世根转过身,对着傅、傅二人,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在于隐蔽性和突然性。敌人估计我们大规模的渡江作战还需要时间准备,我们偏偏要打他个措手不及!在于战士们高昂的士气和经过水上练兵磨砺出来的渡河技能。更在于,我们有江北数百万人民的支援!”
的确,在部队抵达江北集结地域的这些天里,一场规模空前、却又极度隐秘的战役准备,在夜幕和复杂河流的掩护下,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真正的战斗,早在第一声枪响之前,就已经打响。
最艰巨的任务是筹集和隐蔽船只。长江北岸的大小船只,早已被国民党军队或强行征用、或破坏、或驱赶到南岸。想要找到足够运送数万大军和装备的船只,难如登天。但在地方党组织和支前民工的总动员下,奇迹发生了。
无数渔民、船工冒着生命危险,将自家赖以生存的渔船、运输船藏匿在远离江岸的芦苇荡、内河汉港里,甚至将船沉入水底,等到需要时再捞起。更有成千上万的民工,日夜不停地从远隔数百里的洪泽湖、巢湖等地,用人力、畜力,沿着错综复杂的内河渠道,将一艘艘木船秘密拖拽到长江边。沿途国民党飞机的侦察、轰炸,地方土顽的骚扰,都没有阻挡住这“车轮滚滚、船帆如云”的支前洪流。
陈世根曾深夜视察过一处隐蔽的船舶集结地。那是在一条远离主江、芦苇密布的河汊里,夜幕下,水面上密密麻麻停满了各式各样的木船,一眼望不到头。船工们正在和战士们一起,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检修、加固。他们在船头安装了用来抵挡子弹的湿棉被、沙包,在船舷涂抹了混着锅底灰的桐油以减少反光,有的还在试验给木船装上汽车引擎改装的“土推进器”。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木材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船工,正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自家渔船新换的船桨,对身边的战士念叨:“同志啊,这船跟了俺家三代了,打过鱼,运过货,从来没想过它还能派上这么大的用场。你们放心,到时候,俺亲自掌舵,一定把你们安安稳稳送过江去!”
看着这动人的场景,听着这朴实却坚定的话语,陈世根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知道,这场渡江战役,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较量,更是人心向背的决战。
与此同时,庞大的炮兵部队,在夜幕和巧妙伪装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沿江预设的发射阵地。战士们喊着号子,人拉肩扛,将一门门沉重的大炮推到位置,精心构筑工事,进行精确的测距和标定。所有的动作都要求绝对的隐蔽,不能露出一丝火光,不能发出大的声响,不能让对岸的敌人察觉到江北这片土地下,正积蓄着毁灭性的力量。
侦察兵们更是如同夜行的狸猫,多次利用夜色、浓雾或小型渔船,冒险潜入南岸,进行抵近侦察,核实敌军火力点位置、兵力部署,甚至抓回“舌头”,获取最新情报。陈世根每天都要听取侦察分队长的汇报,将获取的信息与地图、航拍照片进行比对,不断修正、完善着作战方案。
作战会议上,气氛严肃而热烈。巨大的沙盘上,长江蜿蜒,敌我态势清晰。陈世根手持细长的木棍,指着沙盘上选定的突击地段,声音清晰而冷静:
“同志们,上级赋予我师的任务,是在西起xx港,东至xx湾的二十公里宽正面上,作为第一梯队,实施强渡突击!我们的突破口,就选在这里——马家坞至戴家巷一线!”
他手中的木棍重重点在沙盘上的几个点。
“为什么选这里?第一,此处江面相对较窄,水流稍缓,利于航渡。第二,对岸滩头虽然也有敌人工事,但并非其重点防御区域,守军为国民党第xx军第xx师,该部系杂牌,装备较差,士气低落。第三,此处地形略有起伏,登陆后便于部队快速展开,向纵深发展。”
“我们的战术是:夜间航渡,拂晓突击!利用夜暗掩护船只集结和起渡,力争在敌人发觉之前,最大限度地缩短在江面上的暴露时间。炮兵群将于总攻发起前半小时,进行首次火力急袭,重点摧毁敌前沿明显火力点和障碍物。船只接近南岸时,进行第二次火力急袭,压制敌滩头阵地。登陆艇(主要是加装引擎的机帆船)和第一波木船,必须不顾一切,奋勇争先,以最快速度靠岸,尖刀连队立即发起冲击,抢占并巩固滩头阵地,后续部队源源跟进,向两翼和纵深猛烈扩张战果!”
“各团、营的任务区分如下……”
他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部署周密,将复杂的渡江作战分解成一个个可执行的具体任务。傅水恒和傅必元不时补充强调着关键点,特别是政治动员和战场纪律。
会议结束时,傅水恒虎目圆睁,扫视着所有团营干部:“都听清楚了吗?这一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老子把话撂在这儿,哪个团要是掉了链子,没能按时撕开口子,别怪我战后跟他算总账!都回去准备,把任务传达到每一个战士!”
“保证完成任务!”干部们齐声怒吼,声震屋瓦。
总攻的前夜,注定无眠。江岸后方的大片区域,数万大军在黑暗中悄然集结、运动,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没有灯火,没有喧哗,只有压抑的喘息声、武器轻微的碰撞声、脚步踩在泥地上的沙沙声,以及那永恒般的长江涛声。
陈世根最后一次检查了师前指通讯线路的畅通,与炮群指挥所确认了协同信号,又亲自到几个主要起渡点看了看。战士们正在干部的带领下,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和个人准备。许多人都在默默地写着家书、决心书,或者擦拭着已经无比干净的武器。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但那凝重之中,却蕴含着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力量。
他看到那个在北上路上因为水土不服而打摆子的小战士,此刻正认真地将一副新鞋带系在腰上,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看到几个来自北方的战士,围着一位老船工,最后一次请教着操船技巧和应对江中暗流的方法。他还看到卫生队的女兵们,正在将急救包、绷带分发到每个班排……
他走到江边,望着对岸零星闪烁的、如同鬼火般的敌军探照灯光,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汽和战争气息的空气。这一刻,他想起了牺牲在冀中的战友小赵,想起了北平城头那期盼的目光,想起了景山上俯瞰紫禁城时的欣慰与沉重,更想起了那位老教授关于“华夏五千年之根”的嘱托。
“参谋长,时间快到了。”作战参谋低声提醒。
陈世根收回目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他转身,大步走向位于江堤反斜面隐蔽部内的师前指指挥所。
公元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日,历史将铭记这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