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勇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最后落在那些枯草和坟包上,又看了看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即将升起的一弯残月。
“等。”他吐出一个字,“等到后半夜,人都睡死了再说。”
他招手让队员们围拢过来,压低声音,开始部署:
“瘦猴,你带两个人,从那边乱石滩摸过去,解决掉铁丝网,动作要轻。”
“老炮,”他看向一个身材敦实、擅长爆破的战士,“你带两个人,迂回到据点侧面,听到正面枪响,就往院子里扔手榴弹,制造混乱,但别炸到可能关押壮丁的房子。”
“柱子,你是神枪手,带两个人,找好位置,盯死岗楼上的机枪射手和探照灯!枪一响,先打掉他们!”
“其他人,跟我从正面摸上去。先用手枪解决哨兵和工事里的敌人,然后快速突进院子!”
他目光冷峻地扫过每一张脸:“记住,速战速决!十分钟内解决战斗,打扫战场,能带走的武器弹药全部带走,带不走的毁掉!然后立刻撤离,按预定路线转移!”
队员们无声地点头,眼神里闪烁着战斗前的兴奋与冷静。
时间在寒冷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残月升上中天,洒下清冷黯淡的光辉,将乱葬岗照得一片惨白,更添几分鬼气。镇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然后重归死寂。岗楼上的探照灯也似乎疲倦了,光束移动的频率慢了许多。
下半夜,气温降至冰点,呵出的气立刻变成白雾。据点里的灯火几乎都熄灭了,只有岗楼顶层还透出一点微光,哨兵的身影靠在栏杆上,似乎打起了瞌睡。
“行动!”赵大勇低喝一声。
几条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月色照不到的阴影里。
“瘦猴”带着两人,利用地形起伏和枯草的掩护,匍匐接近到铁丝网下。他用裹了布的老虎钳,小心翼翼地剪断铁丝,发出极其细微的“嘣嘣”声,被风声完美地掩盖。很快,一个可供人弯腰通过的缺口被打开了。
赵大勇深吸一口气,将驳壳枪的枪套盒卡在枪身后,组成了一支紧凑的卡宾枪,打开了机头。他带着剩下的队员,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借着坟包和地垄的阴影,低姿匍匐,向据点入口缓缓靠近。
距离工事只有三十米了。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哨兵含糊的梦呓和工事后面传来的鼾声。
二十米。哨兵抱着枪,脑袋一点一点。
十米!赵大勇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劣质烟草和汗臭味。
就在这时,一个伪军可能被尿憋醒,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揉着眼睛向工事外走来,正好迎面向赵大勇他们潜伏的方向走来!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赵大勇瞳孔骤缩,没有任何犹豫,如同蛰伏的毒蛇猛然发动攻击!他身体暴起,左手如铁钳般捂住那名伪军的口鼻,右手握着的、加装了木制枪盒的驳壳枪如同铁锤般狠狠砸在其太阳穴上!“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那名伪军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
但这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另一个哨兵!他猛地睁开眼,正好看到同伴软倒和几条黑影扑来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要举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撕裂了夜的寂静!不是赵大勇开的枪,是岗楼上的伪军似乎被惊动,胡乱开了一枪!
“打!”赵大勇知道不能再等,立刻下令!
“砰!砰!砰!”
几乎是同时,正面突击组的战士们手中的驳壳枪齐齐开火!炽热的子弹如同疾风骤雨,瞬间将工事里刚刚被惊醒、还没弄清状况的几名伪军打成了筛子!
岗楼上的机枪手被枪声彻底惊醒,刚要去抓那挺“歪把子”,远处黑暗中火光一闪!
“啪勾!”一声清脆的三八式步枪射击声(柱子使用的是缴获的日军步枪,以混淆视听)。岗楼上的机枪手额头爆开一团血花,仰面栽倒。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轰!轰!”两声爆炸从据点侧面传来!老炮他们准确地将手榴弹扔进了院子,炸得砖石乱飞,火光冲天!院子里顿时一片大乱,惊呼声、惨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冲!”赵大勇一马当先,端着驳壳枪冲过工事,直接杀进院子。队员们紧随其后,手中的驳壳枪泼洒出密集的弹雨,将那些刚从营房里冲出来、衣衫不整、惊惶失措的伪军一片片打倒。
驳壳枪在近战中的威力展现得淋漓尽致!连发状态下的猛烈火力,完全压制了伪军手中拉一下打一发的“老套筒”和“汉阳造”。子弹打在土墙上门板上,噗噗作响,溅起漫天烟尘。
赵大勇眼神冰冷,一边快速移动,一边精准地点射。一个伪军军官挥舞着王八盒子(南部十四式手枪)刚从屋里探出头,就被赵大勇一个三发短点射打碎了脑袋。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幸存的伪军彻底丧失了抵抗意志,哭爹喊娘,有的跪地求饶,有的试图翻墙逃跑,被外围警戒的队员如同打兔子一样撂倒。
不到八分钟,枪声和爆炸声就稀疏下来,只剩下零星的补枪声和伪军的哀嚎。
“快速打扫战场!收集所有武器弹药!文件!找找有没有被关押的老乡!”赵大勇的声音在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气的院子里回荡。
队员们动作迅捷,砸开仓库,里面堆放着一些粮食和少量武器弹药。在一个上了锁的偏房里,他们找到了十几个被绑来的壮丁,一个个面黄肌瘦,吓得瑟瑟发抖。
“我们是八路军!专门打鬼子汉奸的!你们自由了,快回家去吧!”一名政工干部上前,一边给他们松绑,一边快速宣传。
那些壮丁先是茫然,继而狂喜,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队长,找到刘黑七了!”瘦猴从一个装饰稍好的房间里拖出一个肥头大耳、只穿着衬衣衬裤的胖子,他吓得面无人色,裤裆湿了一大片,浑身抖得像筛糠。
“八……八爷饶命!饶命啊!”刘黑七磕头如捣蒜。
赵大勇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想起陈世根参谋长“镇压首恶,震慑敌胆”的指示,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枪!
“砰!”
刘黑七的求饶声戛然而止,肥硕的身体重重栽倒在地,眉心一个血洞汩汩冒血。
“把俘虏集中看管!能带走的武器弹药全部带走!带不走的,连同这个据点,给我烧了!”赵大勇下令。
战士们将缴获的几十支步枪、几箱子弹和手榴弹,以及一些粮食打包。然后将剩下的物资堆在一起,泼上煤油,点燃。
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映红了马家集的半边天空,木质岗楼在火焰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如同一个巨大的火炬,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醒目。
镇子里的百姓被惊动,胆大的偷偷推开窗户缝隙,看着那燃烧的据点,看着那些在火光映照下,虽然衣着杂乱但行动迅捷、纪律严明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惊疑、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赵大勇最后看了一眼那冲天的火光,大手一挥:“撤!”
小分队带着缴获,押着几名俘虏,领着被解救的壮丁,迅速隐入镇外更加深邃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附近据点的日军乘坐卡车,拉着步兵炮,急匆匆赶到马家集时,看到的只有一片仍在燃烧的废墟、几十具伪军尸体(包括汉奸连长刘黑七),以及一面被扔在地上踩得稀烂的五色旗。
带队的日军中尉脸色铁青,看着那还在冒烟的残骸,看着空荡荡、死寂一片的镇子,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明白,这绝不是普通的土匪袭击,这是一次精准、狠辣、专业的军事行动。
敌人,真的到他们的“后院”来了。
而此时,赵大勇和他的小分队,已经远在十几里外的一座荒山里。他们找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派出警戒,开始休整、清点战利品,治疗轻伤员。
赵大勇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手里摩挲着那把已经有些烫手的驳壳枪,望着洞外渐渐泛白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更深沉的冷静。
马家集,只是开始。他知道,更加艰巨、更加复杂的斗争,还在后面。他们要像种子一样,在这片看似铁板一块的敌占区里,顽强地扎根、发芽,直至开出绚烂的武装斗争之花,最终迎接那黎明的曙光。
“敌进我进……”他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