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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纵队:绝壁求生
一营长带领的第一纵队,约两百余人,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黑风岭西侧。这里几乎是垂直的悬崖,崖下是深不见底、水声轰鸣的断魂涧。日军在此处只布置了少量的监视哨,他们认为这里是天堑,难以逾越。
战士们利用最后搜集到的绳索、绑腿,甚至是被撕扯成条的军装,连接成简易的索降工具。身体相对完好的战士先行索降,在下方建立警戒和接应点。随后是携带少量弹药的战士,最后是轻伤员。过程极其艰难,湿滑的岩壁,承受着巨大拉力的简易绳索,脚下是令人眩晕的深渊。不时有石块被碰落,坠入涧中,发出悠长而惊心的回响。
一名年轻战士在下降途中,因为体力不支和过度紧张,手一滑,险些坠落,被下方的战友死死拉住,粗糙的绳索将他的手掌磨得血肉模糊,他却死死咬着牙,一声未吭。
当最后一名战士安全抵达涧底,所有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汗水和涧底的雾气浸透。来不及休息,队伍立刻沿着蜿蜒、湿滑的涧底河道,向西北方向疾行。他们涉过冰冷的溪水,钻进阴暗潮湿的溶洞,在嶙峋的乱石中攀爬。这里没有路,他们就用刺刀和双手开辟道路。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走出去!
第二纵队:血路强袭
就在第一纵队潜入断魂涧的同时,特务连长率领的第二纵队,约一百五十名全团最精锐的战士,向黑风岭正面发起了决死的佯攻。
他们没有吝啬宝贵的弹药,所有的机枪、步枪同时开火,手榴弹成排地投向日军前沿阵地,战士们发出震天的怒吼,甚至组织了数次小规模的反冲击。夜色中,枪口喷出的火焰格外醒目,喊杀声震耳欲聋。
日军指挥官果然上当,判断独立团残部企图从正面突围。立刻调动预备队,加强正面火力,各种口径的炮弹如同雨点般砸向特务连控制的阵地,轻重机枪的火力编织成一道道死亡之网。
特务连的战士们依托残破的工事,顽强地抵抗着,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演绎着一场悲壮的真实戏剧。不断有人中弹倒下,但火力从未停歇。他们成功地吸引了日军绝大部分的注意力,为其他方向的突围创造了宝贵的时机。
一个小时的佯动时间,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当时钟指向预定节点,特务连长浑身浴血,一把推开身边已经牺牲的机枪手,亲自操起那挺打得枪管发红的捷克式,嘶声吼道:“弟兄们!任务完成!跟老子——冲出去!”
残存的近百名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阵地侧翼一个事先侦察好的、相对薄弱的结合部冲了出去。他们不再保留火力,所有武器疯狂地向拦路的日军倾泻子弹,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在日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迅猛无比的突击打懵了,等他们反应过来组织拦截时,特务连已经像一把烧红的尖刀,捅穿了他们的防线,消失在北面的黑暗山林之中。身后,只留下遍地敌我交织的尸体,和日军气急败坏的枪炮声。
第三纵队:林海潜行
傅水恒亲自率领的第三纵队,是人数最多,也是负担最重的一路。近四百人,其中近三分之一是行动困难的伤员。他们默默地离开了主阵地,一头扎进了黑风岭东南方向那片原始、茂密的老林子。
这里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厚厚的落叶堆积如山,几乎看不到天空。脚下的路异常难行,每一步都可能陷入坑洼或被盘根错节的树根绊倒。警卫排的战士手持开山刀在最前面奋力劈砍,开辟出一条勉强通行的路径。抬着担架的战士们更是辛苦,需要前后配合,小心翼翼,避免颠簸到伤员。
队伍行进得非常缓慢,寂静是他们的护身符。除了必要的低语和手势,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伤员们强忍着痛苦,尽量不发出呻吟。然而,带着如此庞大的队伍,想要完全隐匿行踪是极其困难的。
天亮后不久,他们的侧翼警戒哨就与日军一支三十多人的搜索小队遭遇了。
“有敌人!”低沉的警报声瞬间传遍队伍。
傅水恒脸色一沉,立刻下令:“警卫排一排,跟我上!二排保护伤员和团部,原地隐蔽!动作快!”
战斗在密林中猝然爆发。日军显然也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如此规模的部队,短暂的慌乱后,立刻依托树木进行抵抗。枪声在林间激烈地回荡。
傅水恒亲自指挥警卫排,利用人数优势和地形熟悉,对日军搜索小队进行分割包围。战士们如同猎豹般在林木间穿梭,精准的点射和手榴弹的爆炸声不断响起。战斗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这支日军搜索小队被全部歼灭。
但枪声,也无疑暴露了第三纵队的大致方位。
“不能停留!加快速度!”傅水恒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污,厉声命令。他知道,更多的日军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拢过来。
队伍再次启程,速度被迫加快。伤员们的脸色更加苍白,抬担架的战士气喘如牛,汗水浸透了他们破烂的军装。身后的远处,已经传来了日军大部队追踪的哨音和犬吠声。
危机,远未解除。第三纵队的突围之路,注定将是最为艰难和漫长的一条。
……
当黎明的曙光照亮太行山层峦叠嶂的峰岭时,黑风岭主峰已彻底被日军占领。太阳旗在残破的工事上飘扬,但山上除了累累尸骸和燃烧的余烬,已空无一人。
独立团,这支英勇的部队,已然星散。
他们如同涓涓细流,渗入了广袤而复杂的山野林地之中。有的队伍,如第一纵队,正艰难地在绝壁深涧中跋涉;有的,如第二纵队,虽然付出惨重代价,但已成功跳出合围圈,正不顾一切地向北急进;而更多的,像傅水恒所在的第三纵队,则陷入了与追兵反复周旋、且战且走的残酷境地。
师部指挥所里,“幽灵”电台依旧在沉默中坚守。我们暂时失去了与所有突围纵队的直接联系。但我知道,种子已经撒出去了。他们正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对地形的熟悉以及那场空投带来的微薄补给,在敌人的天罗地网中,挣扎求存。
分头突围,不是胜利的凯歌,而是一场为了生存、为了保留火种的、更加残酷考验的开始。我们只能在心底,为每一支队伍,每一位战士,默默祈祷。
希望他们,能冲破重重阻碍,最终在那约定的地方,再次汇聚成不可战胜的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