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底。(1 / 2)

许多年后,当我们纵队的后勤部长为了是调拨三个基数还是五个基数的炮弹,与我这个纵队参谋长在电话里争得面红耳赤时;当我巡视着后勤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边区造”、“缴获品”,乃至我们自己兵工厂生产的、性能优良的“水连珠”改进型步枪时,我的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回第一中队刚刚成立的那个清晨,想起傅水恒在弥漫着泥土和硝烟气息的窑洞前,对我说的那句透着狠劲,又带着无限希望与疯狂的话:

“参谋长,往后的日子,是喝酒吃肉,还是吃糠咽菜?全凭咱们自己这双手来决定。这太行山里,别的没有,就是敌人多!有敌人,就有咱们吃的、用的!多杀几个敌人,多缴获几批物资,家底不就厚实了?多简单的事情?”

简单?在那个时候,这话听着简直如同痴人说梦,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疯狂。我们有什么?几十号面黄肌瘦的队员,一堆烧火棍都嫌费劲的破烂武器,人均不到五发的子弹,以及一个刚刚到手、还烫着组织信任温度的“八路军第129师独立游击支队第一中队”的番号。可傅水恒,我们的中队长,就是有这样一种神奇的本事,能将旁人眼中的疯话、妄语,一步步变成铁一般的事实,用敌人血肉和缴获的钢铁,浇筑成我们坚实的根基。

上级的任命文书,那墨迹仿佛还未完全干透,那十支老掉牙、枪膛线都快磨平的中正式步枪,以及那两百发黄澄澄、需要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使用的子弹,它们像是一个光荣的象征,确认了我们身份的转变。但与此同时,它们更像是一个无形的紧箍咒,沉甸甸地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它明确无误地告诉我们:八路军的牌子是给了,代表着信任与责任,但真正的家底——枪支、弹药、粮食、被服……一切维系生存和战斗的物资,都得靠我们自己去敌人手里夺,从这险恶的环境中挣!编制?游击队就游击队吧,上头只给了我们一个“第一中队”的番号和理论上五十人的默认编制上限,可文件里白纸黑字,也没明确规定这“中队”实际能有多少人,能有多大“碗口”!太行山这么大,鬼子和伪军像蝗虫一样多,我们这群被逼到绝境、如今又有了“特殊路子”的汉子,还能被活活饿死、困死不成?

队伍刚刚拉起来,人心是滚烫的,对未来的憧憬是炽热的,但肚子时常是空瘪的,手里的家伙更是五花八门,堪称近代中国兵器谱的缩影:老掉牙的汉阳造、老套筒,打一发就得清理枪膛的黑火药乌铳,甚至还有几位血气方刚的青年,依旧扛着磨得雪亮的红缨枪。弹药?平均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竟然不到五发!这意味着哪怕是一次小规模的伏击战,开枪时都得掰着手指头数着用,追求极致的“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李指导员留下的两位老八路,王栓柱和刘大脚,是经历过长征洗礼的老兵,他们看着我们这寒酸到极致的家当,眉头拧成了解不开的疙瘩,眼神里充满了忧虑。他们是好意,是真正关心这支新生的队伍。他们骨子里秉承着八路军最宝贵的老传统——一分钱要掰成两半花,一颗子弹要追求最大战果,任何冒险和浪费都是对革命事业的犯罪。可这种在极端困难环境下形成的、穷惯了的谨慎,与傅水恒心中那依托“炎黄”系统、即将喷薄而出的、追求高效积累的“暴富”计划,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第一次微妙的碰撞与火花。

中队正式成立后的第一次骨干会议,就在那间最大的、墙壁上还渗着湿气、散发着霉味的窑洞里召开。与会的人员不多,却代表了这支队伍的骨架:中队长傅水恒,我这个临时指定的参谋长,原晋绥军班长、打起仗来不要命、现在被任命为一排长的赵铁锤,猎户出身、眼神比鹰隼还锐利、负责侦察的孙石头,以及代表着上级指导和传统经验的王栓柱、刘大脚两位老同志。一盏昏暗的油灯如豆般跳跃着,昏黄的光晕在每个人凝重而专注的脸上晃动,将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仿佛预示着前路的莫测。

傅水恒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他捡起一根干燥的树枝,在铺着浮土的地面上划拉着简易的地形图。“同志们,名分的问题解决了,我们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八路军了。下一步,最紧迫的问题,就是活下去,并且要尽快地壮大起来!当前,制约我们发展的首要瓶颈,就是装备,是弹药!没有枪,没有子弹,一切都是空谈!”

王栓柱习惯性地接口,语气带着老成持重的恳切:“傅队长,团里的困难,咱们大家都理解。能拨下来这十支枪,两百发子弹,已经是雪中送炭,天大的支持了。咱们现在,确实得精打细算,就像老话说的,找软柿子捏。盯着鬼子的零星巡逻队、小股伪军,零敲碎打,积少成多,慢慢攒家底……这过程是慢点,但稳妥啊。”

傅水恒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王班长说得对,也不全对。零敲碎打,小规模缴获,这是我们日常必须要做的,能锻炼队伍,也能补充消耗。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不能只满足于每次缴获几支枪、几十发子弹!那样太慢,等我们攒够装备,鬼子可能都把根据地犁好几遍了!我们要干,就得寻找机会,干一票大的!一次行动,就要能解决我们至少一两个月的补给问题!不仅要获得物资,还要打出我们第一中队的威风,让周边的老百姓看到我们的力量,吸引更多真心抗日的乡亲来参加我们!”

刘大脚性格更直率些,他瓮声瓮气地提出了现实顾虑:“队长,你这想法是好的,听着就提气!可咱……咱就眼下这点本钱,几十条破枪,人均几发子弹,去打大仗?万一失手,赔光了老本,咱们这中队可就……可就真成了笑话,对不起组织的信任啊!”

“本钱?”傅水恒听到这个词,嘴角忽然勾起一丝神秘而自信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有奇异的光在闪烁,“同志们,我们的本钱,或许比你们想象的,也比鬼子伪军估计的,要厚实那么一点点。”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最终定格在我的身上。“参谋长,”他意味深长地叫了我一声,似乎在提醒我配合,“你还记得吗?大概半个月前,我们躲避鬼子扫荡,在西南边黑云寨方向的山里乱转时,偶然发现的那个废弃煤窑吗?就在那个主巷道旁边,有一个位置极其隐蔽的岔洞,入口被塌方的石头和藤蔓遮住了大半。”

我立刻心领神会,知道“戏肉”来了,连忙顺着他的话头,故作回忆状:“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队长你的意思是?”

傅水恒用力在地面上点了一下,语气斩钉截铁:“我后来不死心,又独自去探查过几次!虽然没敢深入,但在洞口附近发现了一些痕迹——散落的德制子弹壳,还有半截腐烂的木质弹药箱碎片!我怀疑,那里面很可能藏着以前晋绥军溃败时,或者某支溃兵匆忙遗弃的一批军火!数量不明,但肯定有货!而且,藏得很深!”

“真的?!”赵铁锤性子最急,一听这话,差点从坐着的地上跳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作为老兵,他太清楚一批隐蔽军火意味着什么了。

“傅队长,这消息……可靠吗?具体位置还记得清?”王栓柱显得比较稳重,但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紧盯着傅水恒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期盼。

“我亲自去确认过外围,迹象很明显,绝非自然形成。但里面情况复杂,巷道可能有坍塌,需要足够的人手和工具才能清理和搬出来。”傅水恒说得煞有介事,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推敲,“最关键的是,那个煤窑的位置非常敏感,离黑云寨伪军据点不到十里地,处于他们的日常巡逻范围边缘。我们的动作必须快、必须隐蔽!一旦被他们察觉,煮熟的鸭子就可能飞了,还会引来大麻烦!”

这就是傅水恒行事的高明之处。他从不凭空、毫无缘由地变出大量物资。每一次系统兑换,他都会精心为其披上一层合情合理的“缴获”或“偶然发现”的外衣。地点往往选在敌我交界、情况复杂、历史遗留问题多的区域,让人无从查证,却又在逻辑上能够自圆其说,最大限度地保护“炎黄”系统的秘密。

目标明确,计划迅速制定。由傅水恒亲自带队,我、赵铁锤,再加上从队伍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十几个绝对可靠、身强力壮、嘴巴严实的骨干,携带绳索、扁担、箩筐以及必要的挖掘工具,趁着夜色掩护,秘密出发。王栓柱和刘大脚则负责留守驻地,加强警戒,并准备好接应队伍,确保万无一失。

那是一个典型的太行山秋夜,乌云遮月,山风在沟壑间呼啸穿行,带来刺骨的寒意,林涛声如同万马奔腾。我们一行近二十人,在傅水恒的带领下,如同幽灵般在山沟、石缝与密林中无声穿行。队伍里没有人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和脚踩在落叶碎石上的轻微沙沙声。连续两个多时辰的急行军,对每个人的体力都是严峻考验。最终,我们在一处几乎被密密麻麻的藤蔓和灌木完全覆盖的悬崖底部停了下来。这里地势险要,人迹罕至,若非傅水恒带领,绝难发现。

拔开层层藤蔓,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黑黢黢的岩石裂缝,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里面深不见底,向外透着阴冷的寒气。

“就是这里了。”傅水恒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低声音下令,“我和参谋长、铁锤先进去探路,确认安全。其他人在外围分散隐蔽警戒,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洞口,更不许发出任何声响!”

我们三人依次侧身,小心翼翼地挤进狭窄的裂缝。往里艰难地行进了十几米,空间才稍微开阔了一些,但依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傅永恒手中那支缴获的鬼子手电筒,射出微弱而集中的光柱,在凹凸不平的岩壁和地面上晃动,映出幢幢鬼影。傅水恒示意我们停下。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他开始了操作。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在心中默念:“系统,调出兑换清单。选择兑换:7.92毛瑟步枪弹,5000发;p18冲锋枪(伯格曼冲锋枪),两支,配9帕拉贝鲁姆手枪弹1000发;木柄手榴弹,十箱(每箱20枚,共200枚);军用压缩干粮,二十箱。以上物资,去除所有超越时代的包装和标识,做旧处理,模拟长期仓储状态。存放位置,就设定在这个洞穴前方五十米,右侧那个相对干燥的凹陷区域。”

【叮!指令确认。消耗积分3500点。所需物资已按宿主要求处理,并投放至指定区域。友情提示:宿主当前剩余积分为1250点,积分获取速度低于消耗速度,请谨慎规划使用。】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直接在傅水恒的脑海深处响起。

完成这一切,傅水恒装作侧耳倾听洞内深处的动静,片刻后,对我们说:“里面很安静,好像没什么危险。走,再往里深入看看,都小心脚下。”

我们又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漆黑曲折的洞穴里摸索前进了几十米。拐过一个近乎直角的弯道后,傅永恒手中的电筒光柱猛地向前照射而去——

下一秒,我和赵铁锤两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瞳孔急剧放大,呼吸为之停滞!

借着手电筒不算明亮的光线,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方一个相对干燥平整的天然凹陷角落里,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般,整齐地码放着一堆堆长条形的木质弹药箱和锈迹斑斑的铁皮箱!箱体上落满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在箱角间牵连,但依稀还能辨认出一些模糊的德文、花体英文标记,以及用黑色油漆喷刷上去的型号、批次数字!一股淡淡的、特有的枪油、金属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刺激着我们的鼻腔。

“我的……亲娘哎……”赵铁锤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呜咽,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也顾不得脏,用随身携带的刺刀,奋力撬开一个木质长条箱的盖子。 “哐当”一声,箱盖打开,在电筒光的照射下,箱内黄澄澄的、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子弹,反射出一片诱人的、仿佛能灼伤人眼睛的金色光芒!他颤抖着手抓起一把,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是……是七九尖弹!全新的!你看这铜壳,这底火!”

他像是疯了一样,又扑向旁边一个长方形的、更为厚重的铁皮箱,用刺刀和徒手合力,费力地撬开箱盖。里面是厚厚的防潮油纸,揭开油纸,两支造型敦实、带着硕大的枪口防跳器和皮质背带的冲锋枪,静静地躺在刨花填充物中,枪身的烤蓝在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花……花机关?!真是德国造的花机关?!这玩意儿可比鬼子的王八盒子强太多了!”

我强忍着内心的滔天巨浪(尽管我早已知道这必然是系统的“杰作”,但亲眼目睹如此数量的军火凭空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洞穴中,那种视觉与心理的双重冲击,依旧让我难以保持平静),走上前去,逐一查看其他箱子。手榴弹箱是熟悉的样式,上面印着“巩县兵工厂”的模糊字样,是国内战场常见的制式木柄手榴弹。那些压缩干粮箱则印着看不懂的英文,包装简陋但密封严实,似乎是传闻中美军的储备口粮。

“老天爷……这,这他娘的够咱们装备一个加强连了!还能有富余!”赵铁锤激动得满脸通红,抓着子弹的手都在发抖,他看向傅水恒的眼神,充满了近乎崇拜的光芒,“队长!你这眼睛也太毒了!这鬼地方,居然藏着这么个大宝贝库!咱们这是掏了鬼子……不,掏了老天爷的兜底仓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