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刚走出办公楼的阴影,就见工厂大门口的老槐树下,三个人影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地面,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热浪,刘翠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头发被汗水黏在脸颊两侧,看到苏青出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苏建国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蹲在树荫下抽着旱烟,烟锅子“吧嗒吧嗒”地响,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苏青,像是默认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苏明则不耐烦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嘴里念念有词,脸上满是嫌弃,大概是觉得在这太阳底下等太久,又或是觉得向姐姐要钱这件事有些掉价,却又不肯放弃。
苏青的脚步顿了顿,心里那股刚压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她早就该想到,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离开。刚才在办公室里,她故意不提钱的事,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堵在了工厂门口,看样子是铁了心要从她这里捞点好处。
“闺女!可算等到你了!”刘翠花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苏青的手,她的手粗糙、干涩,布满了老茧,带着泥土的气息,紧紧地攥着苏青的手腕,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苏青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刘翠花攥得更紧了。她能感觉到妈妈手心的温度和黏腻的汗水,心里一阵不适,却又不好直接甩开,只能强压着情绪,语气平淡地说:“妈,这么热的天,你们怎么不在办公室等?”
“嗨,办公室多拘束啊,我们就在这儿等挺好的。”刘翠花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眼神却在苏青身上来回打量,从她的工装到脚上的皮鞋,最后落在她胸前的工作牌上,语气带着几分羡慕和理所当然,“闺女,你现在可真是出息了,当上了大厂长,穿得这么体面,日子过得比谁都好。”
苏青不喜欢她这种审视的目光,更不喜欢她话里话外的暗示,直接开门见山:“妈,你们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刘翠花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拉着苏青往树荫里走了走,避开了路过工人的目光,压低声音说:“闺女,是这样的,你弟弟明子,你也知道,他谈了个对象,相处得挺好的,最近打算结婚了。”
苏青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为了苏明。她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刘翠花,等着她往下说。
“那姑娘挺好的,人长得俊,性子也温柔,家里条件也还不错。”刘翠花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神却一直瞟着苏青的脸色,“就是……就是女方家要求有点高,要5000块钱的彩礼,还得买‘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
说到这里,刘翠花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闺女,你也知道,我们家那点家底,你弟弟这些年也没挣到什么钱,平时就靠你爸种地,我做点零活补贴家用,哪拿得出这么多钱啊?这5000块钱的彩礼,就够我们愁的了,更别说那些家具了。”
苏青的心沉到了谷底。5000块钱!在那个年代,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相当于普通工人一两年的工资。她的工厂虽然有了起色,但最近正在扩大生产,采购新的设备和布料,资金周转本就紧张,这5000块钱,对她来说也不是一笔轻易能拿出来的钱。
“闺女,你看你现在日子过好了,工厂办得这么大,肯定不缺这5000块钱。”刘翠花拉着苏青的手,语气带着恳求,甚至带着一丝卑微,“你就帮衬家里一把,帮你弟弟把这彩礼钱凑上,不然这婚就结不成了。你弟弟都这么大年纪了,好不容易谈个对象,要是黄了,以后可就难找了,我们老苏家可就断后了啊!”
“妈,5000块钱不是小数目。”苏青的声音有些干涩,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工厂最近资金周转很紧张,刚进了一批布料,又订了新的缝纫机,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
“怎么会拿不出来呢?”刘翠花立刻急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这工厂这么大,每天生产这么多衣服,怎么可能缺这5000块钱?闺女,你是不是舍不得啊?你弟弟可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结婚这么大的事,你能眼睁睁看着他娶不上媳妇吗?”
旁边的苏明也忍不住开口了,语气带着不满和理所当然:“姐,5000块钱对你来说算什么啊?你随便接个订单就能赚回来。我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作为姐姐,帮衬一把不是应该的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打一辈子光棍?”
苏青看着苏明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一阵心寒。这个弟弟,从小到大,就知道索取,从来不知道感恩。她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爸妈都先紧着苏明,她穿的是苏明剩下的旧衣服,吃的是苏明剩下的饭菜。后来她辍学打工,赚的钱全部交给家里,供苏明读书,可苏明却不争气,学习不好,还好吃懒做,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这些年换了无数份工作,没一份能长久的,赚的钱还不够自己花。
“苏明,我帮你不是应该的。”苏青的语气冷了下来,“这些年,我给家里的生活费还少吗?你结婚的时候,我已经给了你三万块钱,现在又要5000块钱彩礼,你觉得我欠你们的吗?”
“那三万块钱是给我办婚礼的,这5000块钱是彩礼,不一样!”苏明梗着脖子说,“女方家说了,没有5000块钱彩礼,就不嫁过来。姐,你总不能让我因为这5000块钱,把好好的婚事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