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师办公室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细长的光影。苏青刚安抚好放学的晓阳，让他先跟着工厂来接他的司机回去，便接到了王老师的电话，让她再回学校一趟，详细说说霸凌事件的调查结果。
她快步走进办公室时，王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笔记，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看到苏青进来，王老师连忙起身让座，给她续了一杯温水：“苏女士，你坐。晓阳送回去了吧？他今天在学校的状态好多了，下午还主动举手回答了问题，看得出来心里的包袱卸下来了。”
苏青点点头，心里掠过一丝欣慰：“送回去了，多亏了王老师你处理得及时。”她在王老师对面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调查笔记上，“你说还有详细情况要跟我说，是关于那几个孩子的吗？”
“是的。”王老师拿起笔记，翻开其中一页，语气凝重起来，“上午跟你说过，三个孩子都承认了霸凌行为，也给晓阳道了歉。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一个孩子带头，两个孩子跟风，背后肯定有根源。所以下午我又分别找他们深谈了一次，尤其是为首的张磊，终于问出了真正的原因。”
“张磊？”苏青愣了一下，想起那个留着寸头、眼神带着痞气的男孩，“他是带头的？”
“对，就是他。”王老师点点头，“张磊是镇上张记杂货铺老板张建军的儿子。这次的霸凌，完全是他一手挑起的，李浩然和王胖子是因为怕他，又想跟他凑在一起，才跟着参与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一开始我找张磊深谈时，他还很抵触，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故意岔开话题。后来我没有批评他，只是跟他聊家里的事，聊他爸爸的工作，他的态度才慢慢软化下来。”
王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他跟我说，他爸爸张建军开了十几年杂货铺，以前生意还不错，一家人日子过得也算红火。但自从你开了服装加工厂，镇上不少人都去你厂里上班，平时大家买衣服也都优先选你家的‘青燕’牌，他爸爸的杂货铺生意就渐渐冷清了下来，收入比以前少了很多。”
苏青的心猛地一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服装加工厂确实主要雇佣镇上和周边村庄的劳动力，产品也因为质量好、价格公道，在当地很受欢迎，但她从没想过，会因此影响到同行的生意，甚至引发这样的连锁反应。
“张磊说，他爸爸经常在店里抱怨，有时候还会当着他的面说‘苏青的工厂比我们生意好，赚得更多’‘同样是在镇上做生意，凭什么她就能赚大钱，我们就只能勉强维持’。”王老师的语气里满是无奈，“这些话听多了，张磊心里就渐渐有了怨气。他觉得，是你抢走了他爸爸的生意，让他家的日子不如以前好过。”
“但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就把这份怨气撒到了晓阳身上。”王老师看着苏青，眼神里带着歉意，“他说，晓阳是你的儿子，你生意好、赚得多，晓阳就过得比他好，不仅有新衣服穿，还有你这个能干的妈妈。他心里嫉妒，就想通过欺负晓阳，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也想让晓阳尝尝不好受的滋味。”
“那些骂晓阳‘没有亲妈’‘你是暴发户’的话，也是张磊从他爸爸平时的抱怨里听来的。”王老师补充道，“他爸爸有时候会跟朋友闲聊，说你一个女人，能开起这么大的工厂，肯定是沾了你丈夫陆营长的光，不然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还说你是‘暴发户’，运气好而已。这些话被张磊记在心里，就用来侮辱晓阳和你。”
苏青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场持续了半个多月的霸凌，根源竟然在自己身上，在她的服装加工厂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谁竞争，开工厂只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也为镇上的乡亲们提供一些就业机会，却没想到会让张建军产生这么大的心理落差，甚至把负面情绪传递给了孩子。
心里五味杂陈，有惊讶，有无奈，还有一丝愧疚。她理解张建军生意冷清后的失落，但没想到他会把这种失落转化为对别人的抱怨和嫉妒，更没想到这些抱怨会对孩子产生这么大的负面影响。
“我后来也联系了张磊的爸爸张建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了一遍。”王老师继续说道，“张建军一开始还很抵触，觉得是我们小题大做，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但当我把张磊说的话，把他平时的抱怨和那些侮辱人的话复述给他听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惊讶，有愧疚，还有些不知所措。”
王老师说，张建军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承认自己确实经常在儿子面前抱怨苏青的工厂，也说过一些不该说的话。他说自己生意不好，心里着急，就忍不住抱怨几句，没想到儿子会当真，还去欺负晓阳。
“他一个劲地跟我道歉，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教育好儿子，也没有注意自己的言行，给晓阳和你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王老师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还说，今天晚上会亲自带着张磊去你家道歉，好好跟你和晓阳赔罪。”
苏青轻轻摇了摇头，心里的怒气已经渐渐消散了。她能想象到张建军生意冷清后的焦虑和无奈，也能理解他作为家长，在不经意间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孩子的疏忽。但理解不代表认同，他的抱怨和不当言论，终究给两个孩子带来了伤害。
“王老师，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苏青的声音平静了许多，“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张磊会这么针对晓阳了。”
“苏女士，这件事真的很抱歉。”王老师再次道歉，“作为班主任，我没有及时发现学生的心理变化，也没有做好家校沟通，才导致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后我会多关注学生的家庭情况，多和家长沟通，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王老师。”苏青笑了笑，“孩子的教育本来就是学校和家庭共同的责任。这件事也给我提了个醒，以后我也要多关注晓阳的心理状态，多和他沟通，让他能及时把心里的想法告诉我们。”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张建军和张磊，道歉就不用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让张建军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以后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在孩子面前传递负面情绪，更不要说那些侮辱人的话。也让张磊真正明白，嫉妒别人是不对的，欺负同学更是错误的行为。”
苏青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加深，也不想让张建军觉得难堪。毕竟大家都在一个镇上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和睦相处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得对。”王老师非常赞同，“我已经跟张建军沟通过了，他也答应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好好教育张磊。他还说，以后会多引导张磊看到别人的优点，学会欣赏别人，而不是嫉妒别人。”
“那就好。”苏青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王老师，麻烦你了，这件事就辛苦你多费心了。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随时跟我说。”
“好的，苏女士。”王老师送她到门口，“晓阳那边，我会继续多关注，多鼓励他，帮他尽快恢复自信，和同学们好好相处。”
走出学校，夕阳已经西斜，把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苏青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思绪万千。
她想起自己刚开工厂的时候，张建军还来厂里看过，当时还笑着说“苏老板真能干，以后要多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小个体户”。那时候他的语气里满是羡慕，没有丝毫的敌意。后来工厂生意渐渐好起来，她也偶尔会在镇上遇到张建军，他的脸上却渐渐没了笑容，有时候还会刻意避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