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带着伙计骂骂咧咧地走后,集市上的风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燥意。苏青弯腰把被踩皱的的确良衬衫重新叠好,指尖抚过布料上浅浅的鞋印,刚才强压下的紧绷感才慢慢松了些。晓燕攥着她的衣角,声音还带着后怕:“妈妈,周老板会不会真的再来呀?”苏青拍了拍女儿的手,刚要开口安慰,就看见人群外有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蓝布衫的衣角被风吹得翻飞——是邻村的刘嫂。
刘嫂在集市东头卖鸡蛋,刚才周强闹事时她挤在人群后看得真切,这会儿跑过来,额头上还挂着汗,一把拉住苏青的胳膊:“青啊,你咋还这么沉得住气?那周强是出了名的混不吝,今天没占到便宜,指不定晚上就带着人来砸摊!”她往苏青身后瞅了瞅,“庭州呢?他去县城工地干活还没回来?”
苏青心里也掠过一丝隐忧,却还是强装镇定:“他这几天在赶工期,说要等这批活干完才能回来。没事,刚才大家也都看见了,他要是真敢来,咱们有人证,还能去派出所说理。”
“说理?”刘嫂急得直跺脚,“那周强连集市管理处的人都敢顶撞,哪会跟你说理?我刚才看见他跟两个伙计在街口嘀咕,指不定就是在商量晚上要干啥坏事。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跟他斗?不行,得赶紧让庭州回来!”
这话戳中了苏青的软肋。刚才周强伸手掀摊位时,她看着晓阳冲上去护着自己,晓燕吓得眼圈发红,心里就像被揪着一样疼。要是晚上周强真的带人来,孩子们要是受了惊吓,她怎么对得起孩子们的信任?可陆庭州在县城的工地离镇上有三十多里路,没有电话,只能靠写信,一来一回至少要三四天,根本赶不及。
刘嫂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拉着她就往集市口走:“傻丫头,忘了咱们镇上有邮政所了?可以发加急电报啊!上午我侄女在外地生孩子,她婆家就是发了加急电报,当天下午她男人就赶回去了!咱们现在就去给庭州发报,让他明天一早就回来!”
苏青眼睛一亮,她只知道邮政所能寄信,却忘了还有加急电报这种快办法。她回头看了看摊位,晓阳立刻说:“妈妈你放心去,我和姐姐看着摊位,不会让别人拿走东西的!”晓燕也用力点头,把摊位上的钱箱往里面挪了挪:“我们会看好的,你快去快回。”
苏青又叮嘱了几句“别跟陌生人搭话”“有人买衣服先记下来,等妈妈回来再算账”,才跟着刘嫂往邮政所跑。正午的太阳最毒,晒得青石板路发烫,两人跑了没几步,额头上的汗就顺着脸颊往下淌。刘嫂一边跑一边喘着气说:“你别担心摊位,我让我家老头子过来帮着看一会儿,他刚收了鸡蛋摊,正好有空。”
邮政所在镇政府旁边,是一间不大的青砖房,门口挂着“人民邮电”的木牌。两人跑进去时,里面只有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正在整理电报单。刘嫂一把拉住工作人员的胳膊:“同志,麻烦您帮着发个加急电报,急事!”
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指了指旁边的桌子:“别急,先填电报单,收报人地址、姓名、内容都要写清楚,加急电报比普通电报贵,而且内容要简洁,一个字都不能多。”
苏青赶紧拿起笔,手却有点发抖。收报人地址要写陆庭州所在的工地——县城西郊的建筑公司第三项目部,她怕写错,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收报人姓名“陆庭州”三个字,她写得格外用力,笔尖几乎要把纸戳破。到了电报内容,她却犯了难:要说得太详细,字数多了费钱;说得太简单,陆庭州又可能不着急。
刘嫂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提醒:“就写‘摊位有人捣乱,盼归’,又简单又清楚,庭州一看就知道家里有事,肯定会赶紧回来。”
苏青觉得有理,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七个字。工作人员接过电报单看了看,说:“加急电报按字收费,一个字两毛钱,七个字一块四,加上挂号费,一共两块钱。你们确认要发吗?发出去就不能改了。”
苏青赶紧从口袋里掏出钱,这是今天刚卖衣服赚的,还带着体温。她数出两块钱递给工作人员,心里满是期待——只要陆庭州能收到电报,明天能回来,她心里就有底了。
工作人员接过钱,在电报单上盖了个红色的印章,然后走进里屋。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嘀嘀嗒嗒”的电报声,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苏青站在门口,眼睛盯着里屋的门,心跟着电报声一起跳动,仿佛每一声“嘀嗒”都在把消息往陆庭州身边送。
大约过了十分钟,工作人员拿着一张回执单走出来,递给苏青:“电报发出去了,这是回执单,要是收报人没收到,可以拿着这个来查。加急电报一般当天就能到,收报人明天早上应该就能收到。”
苏青接过回执单,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攥着一颗定心丸。她连声道谢,又跟着刘嫂往摊位赶。路上,刘嫂的丈夫已经在摊位旁边坐着了,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帮着照看摊位。晓阳和晓燕看到苏青回来,立刻跑过来:“妈妈,电报发出去了吗?爸爸能收到吗?”
苏青蹲下来,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发出去了,爸爸明天就能收到,很快就会回来。”晓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是刘嫂的老头子帮忙从幼儿园接回来的,她抱着苏青的腿,小声说:“妈妈,我不怕坏人,我会保护你。”
苏青心里一暖,把晓雨抱起来:“咱们小雨真勇敢,不过有爸爸回来,还有这么多叔叔阿姨帮咱们,坏人不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