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糊糊的热气在粗瓷碗里氤氲,模糊了堂屋的光线。陆庭州放下勺子时,碗底还剩小半碗糊糊——他没什么胃口,注意力全在坐在对面的苏青身上。女人正低头给陆晓梅擦嘴角的饭粒,动作轻柔,指尖划过孩子脸颊时,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耐心。
这种“耐心”让他心里的怀疑更甚。他印象里的苏青,喂孩子吃饭时总是不耐烦,要么把碗往孩子面前一推不管不顾,要么因为孩子吃得慢而厉声呵斥。眼前的画面太过“和谐”,反而像精心编排的戏码。
“苏青。”陆庭州的声音打破了堂屋的宁静,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苏青擦完陆晓梅嘴角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无波:“怎么了?”
“我问你,我回来之前这几天,家里怎么样?”陆庭州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锁住她,“你有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打孩子、或者偷偷拿家里的东西回娘家?”
这话问得直白又尖锐,像一根刺,直接扎向两人之间最敏感的话题。正在收拾碗筷的陆晓燕动作一顿,悄悄抬头看了苏青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担忧——她怕苏青会像以前那样,被问急了就发脾气,然后把气撒在他们身上。
苏青却没有急,也没有恼。她放下手里的帕子,指尖轻轻按了按膝盖上的旧布褂子,语气坦然:“没有。这几天我每天早上带着建国去山上挖野菜,下午在家做布鞋,攒够了就去镇上换粮票,换回来的玉米面和野菜掺在一起煮糊糊,孩子们能吃饱。”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回娘家,你回来前三天,我娘和苏明来过一次,想让我给他们拿白面和钱,还想抢建军留下的的确良衬衫,我没给,跟他们闹僵了,后来邻居过来劝,他们才走的。从那以后,我就没再跟娘家有过联系。”
“没给?”陆庭州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未减,“你会这么容易拒绝他们?以前不管他们要什么,你不都想方设法满足吗?”
在他的认知里,苏青对娘家的“顺从”已经刻进了骨子里。刘翠花和苏明只要一哭闹、一撒泼,她就会心软,哪怕家里揭不开锅,也要把仅有的粮食和钱送过去。现在说“没给”,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苏青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心里清楚,空口无凭的解释没有用。她站起身,走到炕边的木箱前,打开箱子,从最底层翻出一个用粗布缝的小袋子,递给陆庭州:“这是我这半个月做布鞋换的粮票和钱,还剩3斤粮票和1角2分钱,你可以看看。要是我真把东西拿回娘家,手里不会剩下这些。”
陆庭州接过小袋子,手指捏了捏——袋子里的粮票硬挺,钱币也带着干燥的触感,不像是刚从别处挪过来充数的。他打开袋子,倒出里面的粮票和钱,放在桌子上清点:3张1斤的全国通用粮票,叠得整整齐齐;1角的纸币一张,2分的硬币两枚,加起来正好1角2分。
数量不多,却实实在在地摆在眼前,印证着苏青“没拿东西回娘家”的说法。可陆庭州心里的怀疑依旧没有消散——这些说不定是她故意留下的“证据”,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就算你没拿东西回娘家,也不能证明你没打孩子。”陆庭州把粮票和钱放回袋子里,推回苏青面前,语气依旧冰冷,“以前你也会在我回来前收敛几天,等我走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