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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冰释前嫌(1 / 2)

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原本聒噪不休、如同沸油般翻腾的蝉鸣,毫无预兆地、突兀地静止了。目光所及之处,浓密的树叶似乎也凝固在半空中,停止了它们永恒的摇摆。阳光穿透叶片的缝隙,投射在地面上的那些圆形光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固定在那里,一动不动。时间本身,仿佛也在这突如其来的、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悄然屏住了呼吸。

张甯孑然一身,静静地站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的教室里。她的指尖,紧紧攥着那张略显粗糙的米黄色信笺。纸上的字迹,看似飘洒不羁,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透纸背的劲道:

“我想和你谈一谈!老地方见!”

简洁得近乎粗鲁,甚至带着点命令式的意味。没有客套的称谓,没有虚伪的寒暄,甚至连一个表明身份的署名都没有留下。

然而,就像是一种早已被反复确认、深深镌刻入骨髓深处的、独一无二的生物辨识码,她几乎是在目光触及那狂放笔迹的刹那,就百分之百地、毋庸置疑地确定了这封信的主人——除了那个总是让她头疼不已的家伙,还能有谁?

她的鼻腔里,轻轻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屑与嘲弄,“嗤”地一声,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声响。这声音,在寂静无声、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起了一点微弱的、空洞的回音。

“老地方?哼,我跟你……什么时候,有过什么所谓的‘老地方’了?”

她的语气里,刻意地掺杂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一种近乎刻薄的嘲讽。然而,那只攥着信纸的手,却在不经意间,慢慢地合拢了信纸,如同握着什么滚烫的山芋般,无意识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她用力咬紧了自己那略显苍白的下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咬出血来。脑海中,如同电影快放般,不受控制地闪过不久前,在那棵标志性的大榕树下发生的激烈争执。那句被她自己脱口而出的、带着决绝意味的话语——“别让我再管你”——此刻听来,仍旧如同刚刚磨砺过的刀锋般,锐利无比,轻易就能划破记忆的表层,带来隐隐的刺痛。

去?还是不去?

她的内心,如同拉锯般,激烈地挣扎了片刻。

如果要去……她也绝不想走那条最直接、最便捷的近道。

那条通往校园深处、巨大榕树所在的林荫小道,平日里总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虽然此刻期末考试刚刚结束,大部分学生早已如鸟兽散,迫不及待地奔向自由的暑假,但保不准就会撞上哪个还没走的老师,或者哪个同样磨磨蹭蹭的同学。到时候,少不了一番费时费力的寒暄客套,最是麻烦不过。

更何况……那条近路,视野开阔,一览无余。那个家伙,肯定会老远就瞧见她慢吞吞走过去的身影,然后像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得意洋洋的猎人一样,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

她又不屑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跟自己赌气般,暗自低声嘀咕:“想得美!我还没决定到底去不去呢!”

张甯将那张折叠好的信笺,如同藏匿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般,迅速塞进了自己浅蓝色夏裙那并不算深的口袋里。然后,她转过身,如同刻意避开什么般,绕过了教学楼后面那片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的花圃,穿过空旷操场侧面的一条、少有人走的狭窄小径。

她的步伐轻缓,如同猫咪行走在屋顶,悄无声息。浅蓝色的夏裙裙摆,随着她轻盈的动作和夏日午后的微风,轻轻扬起又落下,勾勒出少女清瘦而挺拔的轮廓。乌黑的长发,如同丝绸般散落在肩头,午后炽烈的阳光,慷慨地在她柔软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柔和的金色光晕。

塑胶跑道被太阳炙烤后散发出的、特有的热气,夹杂着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远处篮球场上那孤零零的篮球架,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光泽,如同沉默的巨人。

窄径的尽头,那棵如同华盖般巨大的、枝繁叶茂的大榕树,终于映入眼帘。它高大得如同撑起一片天空的巨伞,浓密的树荫如同墨绿色的地毯,严严实实地铺展开来,遮蔽住了盛夏午后那几乎能将人融化的炽热阳光。

张甯远远望去,目光如同精准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树下的那个身影——

彦宸,已经如同画中人般,静静地坐在了树下那片柔软的草坪上。

他身上那件浅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随意地敞开着,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深蓝色的牛仔裤上,沾染了几点翠绿的草屑,像是不经意间留下的、自然的勋章。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似乎凝视着树荫下某一个虚无的点,眼神深邃而沉静,像是彻底沉浸在了某种无人知晓的、深沉的思绪里。阳光,如同调皮的精灵,透过浓密枝叶的缝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洒下斑驳陆离、跳跃闪烁的光影。那头修剪得极短的、清爽利落的寸头发,在光线下泛着健康而富有活力的光泽。

他的嘴唇,正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在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张甯的心底,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丝难以抑制的好奇。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深沉?从之前毕业典礼上,对着那面飘扬的红旗发呆,到现在又独自一人坐在这树荫下念念有词……他到底在琢磨些什么鬼东西?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如同最谨慎的猎手,刻意避开地上那些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石和枯枝。像一只好奇心爆棚的猫咪般,悄无声息地、一点点靠近,试图听清楚他到底在念叨些什么。

彦宸的声音,低沉而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电波,断裂的片段随着微风飘进她的耳朵。像是在反复推敲、演练着什么重要的台词:

“……你这样说……是为我好……不对,应该说,你说的那个关键点,是对的……”

“……不,这样说,好像太认怂了……要不……师父,徒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懊恼,又掺杂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甯站在离他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屏住呼吸,强忍着笑意,深吸一口气,努力提醒自己一定要憋住,千万不能笑场。然后,她轻轻地、故意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咳!”

彦宸闻声,如同触电般,浑身猛地一激灵!像一只在打盹时被突然惊醒的兔子,几乎是瞬间从草地上一跃而起!他猛地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清晰地闪过一抹来不及掩饰的慌乱与窘迫:

“师父!哦不!张甯!你……你来了?!”

张甯双手悠闲地交叠在身后,如同巡视领地的女王般,迈着缓慢而优雅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踱进了榕树那片浓郁的荫凉之下。浅蓝色的夏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一摆一摆,如同荡漾的湖波。她的目光,故意随处乱看,似乎对周围的风景更感兴趣,只是在经过他身边时,用眼角的余光,极其快速地、轻轻斜了他一眼,随即又立刻挪开,仿佛多看一眼都嫌麻烦。

“是啊,来了。”她的声音,带着点刻意营造出来的、淡淡的落寞和疏离,像是在不经意间,故意用最柔软的羽毛,轻轻刺他那么一下,“我也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在教室里给我留了张莫名其妙的纸条,让我到什么‘老地方’来见。我还以为……又是哪个老师看我不顺眼,约我去班主任办公室喝茶呢!”

她的嘴角,却在说这话的同时,悄悄藏起了一抹极其不易察觉的、如同偷腥小猫般的狡黠笑意。

彦宸闻言,尴尬地挠了挠自己那头清爽的短发,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他急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努力站直身体,双手如同犯了错的小学生般,规规矩矩地交叉在身前。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显得更加郑重其事一些:

“那个……张甯,我……我好好想过了!真的!整整想了两天!”

“我觉得……你这次说的,都对!”

他的眼神,努力地想要表现出十二分的真诚,像是将这两天以来所有的、翻来覆去的思绪,都浓缩凝结在了这句简短而有力的结论里。

张甯轻轻挑了挑那双秀气的眉毛,口气依然是那种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的、恬淡无欲的调调:

“哦?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等会儿回去,我一定得去买一串最响的鞭炮来放放,好好庆祝一下!你看,连我这样的蠢材,偶尔也能说对一次嘛!”

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柔和动听,如同春风拂过琴弦。然而,话语中暗藏的锋芒,却如同被巧妙地包裹在最柔软布囊中的、锋利无比的锥子。看似不经意地、轻轻一扎,却总能精准无比地刺中对方最敏感、最疼痛的要害,然后又立刻不带丝毫痕迹地、优雅地收回。

彦宸被她这句绵里藏针的话,噎得结结实实地一愣。那些他事先准备好的、反复演练过的台词,瞬间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他讷讷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你说的,其实……其实一直都对!”

他的脸,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像是被她那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锋芒,逼得有些无处可逃,窘迫不堪。

张甯低下头,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捋了捋垂落在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无意识地、轻轻缠绕着那柔软的发丝。语气,依旧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戏谑:

“是吗?那可真是难得。”

“那你是不是应该先给我发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再附赠一朵象征荣誉的小红花?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可就先走了!”

她的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仿佛随时准备转身离开的意味,像是在故意试探着他耐心的最后底线。

彦宸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一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急忙连连摆手,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了许多:

“别别别!千万别走!我……我这才刚开了个头呢!你……你听我说完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足毕生的勇气。目光,终于不再闪躲,而是坚定地、牢牢地定格在她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语气,也渐渐沉稳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慌乱无措:

“张甯,我……我认认真真地想过了。”

“这次的问题,根源并不在于我该不该写‘反思’这个略显沉重的主题。像《铁杵磨针》这样的题目,就算我换一种更积极、更阳光的写法,或者换一个更合适的、非考试的时间点来写,其实……都没什么大问题。”

“关键在于……我不应该在这次如此重要的期末考试中,写这种明显‘出圈’的、不符合常规考试要求的文体。”

“这不仅仅是关系到我自己那点可怜的成绩问题……”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真诚无比的歉意,像是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小心翼翼地摊开来,呈现在她的面前:

“最主要的是……这关系到你……你当初对班主任许下的那个承诺的问题……”

“我……我让你失望了。我……我使你无法在你信任的老师面前,兑现你自己的诺言。”

“这……才是我这次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听到这里,张甯那颗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如同落地的石头般,长长地、几乎不易察觉地舒了一口气。

她用洁白整齐的贝齿,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在努力抑制着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某种复杂难言的表情。脖颈,几不可察地微微侧向一边,将目光投向远处那空旷的操场,和那根在阳光下孤零零矗立着的旗杆。语气,却依旧带着点不经意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淡漠:

“是吧?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

“所谓的诺言,说到底,也只是对自己有点约束力罢了。对你这种想法天马行空、不受任何束缚的‘大思想家’来说,根本……一点作用都没有,根本……不值一文。”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比喻的份量还不够重,不足以表达她此刻复杂的心情。又如同自言自语般,轻轻补充了一句,语气却陡然变得有些……异样:

“你……你真的不用这么挂念着。真的。”

“就当它……就当它是个屁,放了……也就好了!”

“屁”?!

这个简单粗暴、甚至带着点粗俗意味的字眼,从她这个一向注重言辞、清冷自持、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优等生口中,如此清晰地、毫无预兆地说出来,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极具冲击力的、诡异的效果!

彦宸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顾忌的、堪称粗俗的比喻,给彻底震慑住了!震得外焦里嫩!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如同见到了外星人!嘴巴也惊讶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字型,一时之间,大脑如同被病毒入侵般,完全宕机!根本想不出任何合适的词语来接下一句!

他大概做梦也从未想过,一向如同冰山雪莲般高洁的张甯,会用如此……如此直白、如此接地气、甚至可以说……如此粗鲁的方式,来回应他那番酝酿已久、自认为无比深刻真诚的道歉!

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彦宸才像是终于从那巨大的震惊中,艰难地回过神来。

他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哭笑不得、如同被雷劈中的表情,随即立刻被一种近乎惶恐的语气所取代,他急切地想要解释,想要挽回: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张甯!你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