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丹凤眼怒睁,
“更何况,朝廷已明诏斥责,我等若接受孙权所‘让’之地,岂非自认割据,授人以柄?”
糜竺则面露难色:
“云长所言固然在理。
然……若不取,则坐视孙权独吞交州大部,其势愈张,日后对我荆州威胁更大。
取之,虽得实利,却失大义,且必然触怒北廷……两难,两难啊!”
刘备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最终叹了口气:
“北廷势大,不可正面忤逆。
孙权……亦不可使其过于得意。
这样,子仲,你回复诸葛瑾,就说交州之事,乃江东与士家纠纷,我荆州不便插手。
至于孙权所言‘让地’,乃无稽之谈,我荆州绝不会侵占大汉州郡!
但……可默许其商队假道荆南,与郁林以西部落进行有限贸易。”
这既撇清了自己,没有落下分裂州郡的口实,又实际上默许了孙权对苍梧以东的控制,并为自己留下了一点与交州西部联系的渠道,可谓左右逢源,但也将自身的摇摆与无奈暴露无遗。
而在江东,孙权接到北廷措辞严厉的诏书和刘备暧昧的回复后,在建业宫中气得几乎砸了案几。
“刘备匹夫!
首鼠两端!
还有那蔡琰!
安敢如此辱我!”
他碧眼中怒火燃烧。
周瑜相对冷静,劝慰道:
“主公息怒。
北廷反应如此激烈,正在预料之中。
刘备不敢明着接受,亦是惧北廷兵锋。
我军既已入驻苍梧,控制士家,便是迈出了最关键一步。
眼下当务之急,是迅速消化苍梧、南海等已控制区域,镇压内部不稳因素,将生米煮成熟饭。
至于北廷的诏书……不妨暂不作答,以拖待变。
待我在此地根基稳固,再图后续。”
孙权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强行压下怒火,咬牙道:
“便依公瑾!
告诉吕蒙、步骘,给孤牢牢钉在苍梧!
还有,加紧对士徽、士匡的‘安抚’,务必让他们彻底为我所用!”
……
就在这天下目光聚焦于南疆裂帛之际,洛阳蔡府内,却有一番别样的风景。
蔡靖站在庭院中那棵刚刚吐绿的海棠树下,手中拿着的,正是那份朝廷申饬孙、刘的诏书抄本。
他已经能通读大部分内容,此刻正微微蹙着眉头,似乎在消化这字里行间的刀光剑影。
“母亲,”他抬起头,看向走来的蔡琰,小脸上带着思索后的明澈,
“孙权、刘备分割交州,是错的。
朝廷斥责他们,是为了维护大汉疆土的完整,是正道。
对吗?”
蔡琰看着儿子清澈而认真的眼眸,心中微微一动。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
“靖儿说得对。
疆土完整,乃立国之本。
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分裂疆土,都是对朝廷、对天下百姓的背叛。
我们占据大义,便有了号令天下、讨伐不臣的底气。”
“那……我们为何不立刻派大军去征讨他们呢?”
蔡靖追问,逻辑清晰。
蔡琰微微一笑,耐心解释:
“因为力量要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敌人需要防备,有内部的建设需要巩固。
就像下棋,有时候看似放弃边角,是为了换取中腹更大的优势,为了最终能一举奠定胜局。
对付孙权和刘备在交州的小动作,我们有比大军征讨更好的办法。”
她指着诏书:
“比如这封诏书,就能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的面目,让交州本地的人心向我们靠拢。
有时候,言语和道理,比刀剑更有力量。”
蔡靖若有所悟,目光再次落回诏书上,小声而清晰地读着其中的句子:
“……擅兴甲兵,胁迫汉臣,裂土分疆,形同叛逆……凡我汉家子民,当共讨之……”
那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在春日庭院中回荡,仿佛雏凤初试清音,虽未震彻寰宇,却已展露出不凡的志气与格局。
蔡琰看着儿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期望与一丝隐忧。
这孩子的早慧与对时局的敏感,远超同龄人。
这孩子在未来注定不平凡。
交州的裂帛之声,与洛阳雏凤的清音,在这章武十六年的春天,交织成一曲动荡与希望并存的序曲。
天下的棋局,因孙权的冒险一步而骤然激化,北廷的应对,则展现出成熟政治家的老辣与深远。
然而,被暂时压制下去的波澜,真的会就此平息吗?
在永昌的深山之中,得知外界剧变的曹操,那双因头痛和困境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否会燃起新的、危险的火光?
蛰伏的各方,都在等待下一个打破平衡的契机。
而那契机,或许就隐藏在下一次看似偶然的冲突,或是一则石破天惊的消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