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前厅与内室相连的雕花木制屏风后,蔡琰停下脚步,示意福伯稍候。
她透过屏风镂空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只见厅中立着三人,皆作普通士子打扮,身着半新不旧的青色或褐色深衣,但难掩风尘仆仆之色,衣袍下摆甚至膝盖处都沾着干涸的泥泞,显然路途辛苦,且并非沿着平坦官道从容而行。
为首一人约莫三十岁年纪,身材中等,面容精悍,皮肤黝黑,一双眼睛看似低垂恭敬,但偶尔抬起扫视厅堂陈设时,却透出一股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绝非寻常书生所有的温润。
他虽极力做出谦恭姿态,但那挺直的腰板和下意识微微分开站立的双脚,都透出一股不同于文弱书生的、经年劳作或习武形成的草莽沉稳之气。
他身后两人较为年轻,一人沉默寡言,目光却不时警惕地扫向门口和窗户;另一人则眼神略显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似乎在强自镇定。
蔡琰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窖。这几人的气质、神态、乃至细微的身体语言,绝非潜心学问的士子,倒更像……军中斥候、行走江湖的豪客,或是某种严密组织中的骨干成员。
太平道吸纳三教九流,有这等人物混迹其中,实属正常。
“福伯,”蔡琰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速说道:
“你瞧那几位先生,舟车劳顿,面带倦色,想必是辛苦了。我们不可怠慢。你即刻让下人先奉上热汤饼(即汤面)和茶水,请他们稍坐歇息,就说我这就去请母亲前来相见。态度务必热情周到,勿令其生疑。”
她没有立刻现身。一个十岁的女娃,贸然见客既不合礼数,也容易引起对方警惕。
她选择先稳住对方,供给饮食,同时去请母亲做主。由母亲出面接待,最为妥当。
福伯心领神会,立刻调整表情,换上热情而不失分寸的笑容,转入前厅,依言招呼。
蔡琰则迅速转身,提起裙摆,快步却并不显慌乱地走向母亲所在的正院。
她必须立刻将自己的判断告知母亲!
这几人,是烫手的山芋,招待可以,但绝不能深交,甚至要设法在套出一些信息后,尽快“礼送”出府,绝不能让其窥探到蔡府更多虚实,以免惹祸上身。
一边走,她一边飞速思考。母亲会信她吗?
如何能让母亲重视这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所带来的潜在风险?
母亲虽精明,但毕竟久居内宅,对天下大势的险恶,未必有她这般刻骨的认识。
或许……可以再次借“父亲”的名义?就说曾听父亲在家书中提及,钜鹿一带太平道活动频繁;
其信徒常以各种身份掩饰,嘱托家中谨慎结交来自彼处的陌生人,尤其是行为举止异于常客者?
对!就这么说!既要引起母亲高度警惕,又不能暴露自己那惊世骇俗的重生秘密。分寸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蔡琰的脚步越发坚定,穿过熟悉的廊庑,母亲的院落就在眼前。
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而前厅里那几位来自钜鹿的“客人”,此刻正在享用蔡府下人奉上的热腾腾的汤饼,他们对这座府邸深处因他们而起的波澜,以及那个即将决定他们在此地命运的小小女孩,一无所知。
一种与年龄全然不符的沉重感压在蔡琰肩头。
这突如其来的访客,是危机,但或许……也是一个契机。
一个让她能够更早、更合理地参与到家族决策中,逐步展现能力,并获得母亲更大信任的契机。
她推开母亲院门的瞬间,心中已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