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伪神与茧(1 / 2)

蚀骨残骸眉心处那缕灰白魂火的跳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亵渎生死的执拗。它贪婪地吮吸着从村口飘荡而来的驳杂愿力——那些对“神狗”的狂热崇拜,对“神锄”的残余敬畏,以及昨夜劫难沉淀下来的、最浓稠的恐惧。香火的青烟,虔诚的祷告,村民灵魂深处散逸的敬畏碎片……都成了这缕残魂复燃的薪柴。

村口,“犬神神龛”前,李老汉带领着村民完成了第一次正式祭拜。袅袅青烟带着草药与干草的苦涩,融入惨白的天光。村民们脸上的恐惧被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虔诚取代。他们看着那座铺满柔软干草和野花的神龛,看着旁边死气沉沉的“神锄庙”,一种扭曲的“秩序感”在废墟上悄然重建。昨夜炼狱的记忆,被强行压制,转化成了对“犬神”更加狂热的信仰和对“山神”更加深沉的恐惧——后者源于那茅屋中的存在,却被他们模糊地投射到了整片莽莽山林。

“犬神在上,山神垂怜……”李老汉嘶哑的祷词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不自知的献祭意味。

山林深处,幽暗洞穴。

灰白色的魂火在蚀骨干瘪的眉心持续跳动、壮大。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残骸周围空气的微弱扭曲。汲取的愿力不再仅仅是补充,更是在强行重塑!粘稠的黑血从残骸七窍中渗出,如同活物般蠕动,与灰白魂火交融。枯槁的皮肤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湿柴被强行掰直的骨骼摩擦声!

残骸……正在以一种违背生死常理的、亵渎的方式,重新“站”起来!

它不再是蚀骨。那点可怜的主魂意识早已消散。此刻占据这具残躯的,是被高维“观察”意念污染后残留的纯粹怨毒,是无数村民驳杂狂热的信仰愿力强行捏合而成的……一个扭曲的、新生的“意识”集合体!它汲取着山林间弥漫的恐惧(村民对山林的敬畏被它扭曲吸收),吮吸着村口飘来的香火,如同贪婪的寄生虫。

“力量……供奉……恐惧……吾……山……君……”

一个破碎、粘稠、混合了无数个声音碎片的意念,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在这具重新拼凑的残骸内部成型。它需要一个名字,一个象征,一个能承载这扭曲力量的身份。

村民对莽莽青山的敬畏,昨夜妖狼袭来的方向,蚀骨盘踞的洞穴……这些信息碎片被强行糅合。一个名字,如同毒疮般在新生“意识”的核心凝结——【山君】!

它,是这莽莽群山扭曲的“意志”!是村民恐惧与信仰共同催生的……伪神!

干瘪的残骸猛地一颤!覆盖着污血和泥土的“手”撑住了冰冷的岩石!那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灰白色的、如同凝固骨灰般的“瞳火”骤然亮起!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最原始的、对“供奉”与“恐惧”的贪婪,以及一股被强行赋予的、指向村西茅屋的、扭曲的怨毒标记!

它僵硬地、如同提线木偶般,从冰冷的岩石上“站”了起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粘稠的黑血顺着干裂的皮肤流淌。它望向洞穴外惨白的天光,灰白的“瞳火”锁定了山脚下那座飘荡着诱人愿力气息的小小村落。

“供……奉……”粘稠的意念碎片在残骸内部回荡。它需要……祭品!需要更多的恐惧和信仰,来稳固这具新生的、脆弱的躯壳和意识!

茅屋内。

凌逍的手掌依旧轻轻覆盖在小土狗微微起伏的脊背上。那股温润平和的“安定”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持续抚平着小东西因高维规则扰动而激起的灵魂涟漪。小土狗蜷缩在他脚边,呼吸平稳悠长,小小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甚至发出了细微的鼾声。对村口狂热的祭拜,对山林深处那伪神的诞生,它一无所知。

凌逍的目光低垂,落在小土狗身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它蓬松温暖的毛发间轻轻划过。刚才那瞬间,小土狗对高维“抹除”余波的剧烈反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里。这反应……超出了寻常生灵的范畴。它身体里似乎埋藏着某种对高层次规则扰动极度敏感的“弦”,一旦被拨动,便会引发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

这感觉,有些……新奇。比那些蝼蚁的闹剧有趣那么一丝。

就在这时,小土狗在睡梦中,似乎梦到了什么,小小的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紧接着,一股极其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晦涩气息的波动,毫无征兆地从它蜷缩的身体内部散发出来!

这波动极其隐晦,如同深潭底部泛起的第一个微不可查的气泡。但凌逍的指尖,却清晰地捕捉到了!

波动源,并非血肉脏腑,而是……它昨夜吞噬的那些东西——瘴气巨蟒蕴含的怨魂戾气、污秽毒素,尸骸大军凝聚的死亡亵渎能量,以及……蚀骨临死前被高维“观察”意念污染、最终被小土狗一同囫囵吞下的灵魂残渣!

这些东西,并未像凌逍最初预想的那样,被小土狗自身奇特的“消化”能力彻底净化同化,成为简单的能量补充。它们似乎在小土狗体内,在它沉睡的灵识深处,在刚才那高维规则扰动的余波刺激下……发生了某种难以预料的……“反应”?

如同投入熔炉的不同金属,在高温和压力下,并未熔炼成合金,反而……开始了诡异的“结晶”!

凌逍的指尖停顿在小土狗的脊背上。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淡的、近乎……研究性质的兴味。他“看”着那些在小土狗体内深处沉淀、凝聚、相互纠缠的异种能量。怨念的阴冷,毒素的污秽,死亡亵渎的扭曲,高维污染的冰冷逻辑碎片……这些本该互相冲突、甚至引发自毁的能量,竟在小土狗某种与生俱来的、连凌逍都未曾完全解析的奇特本源力量调和下,诡异地趋向于一种……动态的、不稳定的“平衡”!

这“平衡”的核心,隐隐指向一个更古老、更晦涩的……印记雏形?那印记的轮廓极其模糊,带着一种混乱、吞噬、却又隐隐统御万般邪异的原始气息。它像一颗正在形成的、包裹着致命剧毒和混乱规则的……种子。

小土狗对此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凌逍安抚带来的安稳睡梦中。只是它蜷缩的姿态似乎更紧了一些,仿佛本能地在守护着体内那正在悄然发生的、未知的变化。

村口,“犬神神龛”前,祭拜仪式已近尾声。

李老汉颤巍巍地拿起神龛前那个藤条编织的小球——孩子们献给“神狗大人”的玩具。他脸上带着殉道者般的虔诚,高举过头顶,对着村西茅屋的方向,嘶声高呼:

“请犬神大人……收下供奉!护佑青石镇永世安宁!”

炽热的祈愿伴随着海量驳杂的愿力,如同无形的洪流,涌向茅屋。虽然被凌逍布下的无形琉璃壁隔绝在外,徒劳地溅起微澜,但这举动本身,却如同点燃了伪神【山君】最后一丝忍耐的导火索!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地脉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撼动了整个青石镇!地面剧烈地摇晃起来!本就摇摇欲坠的残垣断壁簌簌落下尘土,村民们站立不稳,惊呼着摔倒在地!

村外,通往山林的方向,那片刚刚沉寂下来的山林边缘,大地猛地拱起、开裂!泥土和碎石如同喷泉般被狂暴的力量掀飞!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粗壮虬结的黑色树根和冰冷岩石强行拼凑而成的“手臂”,从裂开的地缝中猛地探出,狠狠砸在村口的空地上!

轰!

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烟尘弥漫!

紧接着,一个庞大而扭曲的身影,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和浓郁的山林土腥气,从崩裂的地缝中缓缓升起!

它高近三丈,躯干如同被强行拼接的、半腐烂的古树树干,覆盖着湿滑的苔藓和蠕动的黑色根须。四肢是粗大的、裹挟着泥土和碎石的树根与兽骨的混合物,关节处流淌着粘稠的黑血。它的“头颅”最为恐怖——依稀能看出蚀骨枯槁面容的轮廓,但被放大了数倍,皮肤如同风干的树皮,七窍中不断渗出黑血。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燃烧着两点灰白色的、如同骨灰凝结的冰冷“瞳火”!

伪神【山君】!以山林之形,裹挟污秽之骸,承载怨毒之魂,降临!

它那灰白的“瞳火”扫过惊恐欲绝的村民,扫过简陋的“神锄庙”和崭新的“犬神神龛”,最后死死锁定了村西头那座茅草小院!一股混合了山林威压、死亡亵渎、以及纯粹贪婪的恐怖威势,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村民的心头!

“供——奉——” 一个破碎、重叠、如同千百人同时嘶吼的粘稠声音,从【山君】那流淌着黑血的巨口中发出,震荡着空气!

它巨大的、由树根和岩石构成的手臂猛地抬起,带着万钧之力,裹挟着令人窒息的腥风,并非砸向村民,而是直接越过他们,朝着那座新建的、铺满干草和花瓣的“犬神神龛”狠狠拍下!

它要摧毁这个抢夺它“供奉”的伪神巢穴!它要用最暴虐的方式,宣告谁才是这片山林唯一的主宰!它要用恐惧,榨取更多、更纯粹的信仰之力!

“不——!神狗大人的神龛!”李老汉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

所有村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倾注心血搭建的、献给“犬神”的居所,眼看就要在这恐怖巨掌下化为齑粉!

茅屋内,凌逍覆盖在小土狗背上的手掌,指尖微微动了一下。并非因为那伪神的威势,而是他清晰地“看”到,当【山君】那裹挟着污秽山根与亵渎死气的巨掌拍向神龛的刹那——

小土狗体内,那颗由吞噬的异种能量正在凝聚的、混乱而原始的“印记种子”,如同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骤然间……沸腾了!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

是一种……被更低级、更劣质的同类气息(【山君】身上那点粗劣的山林怨念和死气)所……“挑衅”的本能反应!

沉睡中的小土狗,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弓!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暴戾和吞噬欲望的低沉咆哮!它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地转动!体内那枚躁动的“印记种子”散发出更加炽烈、更加混乱的波动,一股原始的、仿佛要吞噬眼前一切的凶性,不受控制地要从它小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凌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麻烦。

他覆盖在小土狗背上的手掌,微微下压。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微、更加柔韧的“禁锢”与“安抚”意念,如同最坚韧的丝网,瞬间包裹住小土狗体内那颗即将沸腾爆发的“印记种子”!强行压制了那源于本能的凶性躁动!

小土狗弓起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软地瘫回凌逍脚边,急促地喘息着,但那股爆发的凶性被强行按了回去。它依旧在沉睡,但身体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小小的身躯表面,甚至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带着奇异灰绿纹路的……汗珠?

与此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