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辣木籽新叶上凝到第三轮时，杜尔的赤脚已经把种植园的红土踩出了温乎气。裤脚卷过膝盖，小腿上那道碎石划伤还渗着淡粉色组织液，糊着混了茶枯粉的泥浆——晓茶调的偏方，茶枯的涩味能驱沙蝇，比抗生素药膏更耐造。少年怀里揣着个凹痕累累的铁皮盒，是粉丝“废品改造阿明”寄来的饼干盒，此刻装着半块干硬的辣木籽饼。他踩着凉鞋往工棚跑，沙粒钻进鞋缝硌得脚底板发疼，却跑得飞快：“李老师！沈老师！妹妹醒了，说要闻闻您炒驼肉的香味！”
工棚的油布被晨风掀得“啪嗒”响，李伟对着卫星电话吼得嗓子发哑，信号像被风沙啃过，断断续续漏出“冷链”“变质”的字眼。“这批驼奶必须走沙特中转！”他把电话砸在木箱上，震得上面的茶罐跳了跳，“苏丹政府军扣了三辆冷链车，说是‘战略物资征用’，再耗四十八小时，两百升驼奶全得酸成馊水！”挂线时，指腹蹭过机身磨掉漆的地方——这是粉丝“手机维修阿哲”翻新的旧机，背面贴满春芽茶园的照片。他蹭了蹭工装裤膝盖上的油污，虎口老茧在晨光里泛着硬壳似的光，那是在湘西揉了十年茶团磨出来的印记。
沈亦舟蹲在光伏板下，螺丝刀拧得“咔嗒”作响，金属触点擦出的火花在沙地上亮了一下。“‘电商阿凯’刚传的消息，吉达港华人超市有保税冷链仓，离码头三公里，走红海航运到宁波港正好十八天。”他摘下沾着沙尘的护目镜，眼角细纹里卡着细沙，“但海运费要抽销售额的十五个点，后援团群里炸了，说开直播带货摊成本，顺便筹钱买防沙化的尼龙网——‘老茶客’团长已经把预售链接做出来了，标题叫‘沙漠驼奶，喝出和平味’。”
“直播？正好让他们看看湘西手艺怎么治沙漠！”李伟一脚踢开帆布包，半瓶茶油滚出来，瓶身红漆写的“茶油护味”被风沙磨得发淡，是春芽茶园的张婆婆亲手刷的。他捡起油瓶晃了晃，茶油挂在瓶壁上，慢慢聚成金黄的泪滴状——这是头道茶油，烟点高，在没抽油烟机的沙漠里炒肉，不会呛得人睁不开眼。“‘香料老杨’寄的茶油昨天到了，今天做‘茶油爆驼肉’，用湘西腊肉的炒法，保准粉丝看了直拍桌子。”
周小雨的直播架刚固定在骆驼骨桩上，旋风就卷着沙粒砸过来，镜头晃得像在浪里行船。她赶紧用铁丝把支架绑死，镜头扫过远处时突然顿住：穆罕默德正带着阿拉伯青年搭防风障，AK47斜挎在肩上，枪托缠着晓茶给的红布——不是迷彩布的伪装色，红得像湘西的映山红，老远就能看清，避免被维和部队误判。
“家人们，这里是达尔富尔红土地！”周小雨的声音裹着沙粒，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咽细沙，“今天李老师掌勺，用湘西茶油炒沙漠驼肉，沈老师当科普官。重点是——‘达尔富尔希望驼奶’首发预售，利润全用来建儿童学校！刚收到消息，杜尔的妹妹醒了，但还有三十多个孩子在等干净水喝！”
弹幕瞬间堆成了小山。“春芽后援团-老茶客”的金色Id带着茶芽图标飘过：“李老师这是把灶台架到战场了！我刚取了老伴的养老金，预售链接发出来，我买二十箱——送客户就说‘这是沙漠里长出来的和平’！”“厨房杀手阿梅”的Id后面跟了个流口水的表情包：“上次看李老师用工兵铲炒茶芽饭，沈老师在旁边算碳水，我家挑食娃追着要吃‘战士饭’！驼肉炖茶根行不行？我妈腰不好，想给她补补。”“物流达人阿涛”的蓝色认证框闪着光：“家人们放心！吉达港华人报关行我熟，驼奶全程-4c冷链，报关单附清真认证，到国内不超过二十天——比我给儿子寄奶粉还上心！”
“阿梅问得专业！”沈亦舟举着半根辣木枝凑过来，枝桠上还沾着晨露，“驼肉纤维粗，炖茶根确实好——茶根里的单宁能软化肉质，还能去腥味。但今天炒着吃，茶油是关键。”他用指节敲了敲镜头，“湘西茶油烟点高达240c，沙漠里没排烟设备也不怕呛，而且不饱和脂肪酸含量高，比橄榄油还健康。”转头朝工棚喊时，声音扬了扬，“李伟，驼肉逆着纹理切！不然嚼着像啃骆驼刺！”
“来了！”李伟端着大瓷盆冲出来，盆沿磕出个豁口，还是当年在湘西茶厂用的老物件。驼肉切得方方正正，用孜然和盐腌得发亮，红肉肌理里渗着汁水。他把捡来的铜锅架在柴油炉上，茶油倒进去时“滋啦”响，油泡细密地翻上来——这是茶油热到七成的信号，也是湘西炒肉的老规矩。“看好了啊！”他对着镜头挑眉，虎口发力，一把干辣椒和花椒扔进锅，香味“嘭”地炸开，连远处啃草的骆驼都抬起头，鼻子对着工棚的方向动了动。
沈亦舟早把辣木杆切得细碎，绿莹莹的碎末放在竹簸箕里，递过去时刚好赶上李伟下肉。“这是今早刚摘的，嫩得能掐出水。”他帮着稳住被风吹晃的锅，“每百克辣木杆含2.5克膳食纤维，比芹菜高两倍，粉丝里有久坐的上班族，平时多吃点这个好。”铜锅“滋滋”作响，褐色驼肉裹着茶油，和绿色辣木杆搅在一起，像红土地上开出的花。
“‘化学老师阿杰’在不在？”沈亦舟突然指向镜头，“你寄的辣木籽提取物，晓茶做成药膏了。昨天杜尔妹妹换药，伤口已经结痂，比用青霉素好得还快——沙漠里缺冷藏设备，药膏更方便携带。”他刚说完，弹幕里就弹出一串蓝色Id：“终于等到反馈！我又寄了十箱提取物，这次加了芦荟成分，晒伤也能用！”后面跟了个比心的表情。
“下单成功”的提示瞬间刷满屏。“老茶客”团长直接甩了个订单截图：“春芽后援团团购一千箱驼奶，一百箱驼肉，寄回湘西茶园，分给村里的老人和留守儿童！”“宝妈群主阿燕”跟着刷：“我们群订了五百箱，给孩子做辅食——既补营养又做公益，比买进口奶粉有意义！”周小雨举着手机跑过来，屏幕烫得能焐手：“李老师！沈老师！开播十分钟，预售破万了！‘电商阿凯’说免三个月佣金，还帮咱们上首页推荐！”
李伟“啪”地关火，铜锅热气裹着香味往上冲，熏得他眼睛发酸。“这些钱够买十吨防沙网，再建两间教室！”他用勺子盛了满满一碗驼肉，油汁顺着碗边往下滴，“杜尔，快给你妹妹送去，吹凉了再喂。”少年捧着碗，突然往后退了半步，深深鞠了个躬，额头差点碰到碗沿。“李老师，”他用生硬的中文说，手指抠着铁皮盒，“我……我会写‘希望’了。”
皱巴巴的纸上，铅笔写的“希望”两个字歪歪扭扭，横画里卡着沙粒，竖画拖得很长，像辣木苗的根。杜尔的指尖在“望”字的王字旁上蹭了蹭，那是他练了三十遍才写直的笔画。
弹幕突然静了两秒，接着“泪目”“破防”的字样堆成了墙。“老茶客”团长的留言被置顶，后面跟着一百多个赞：“这两个字比任何销量都金贵！春芽后援团再加五百箱，包装就印杜尔写的‘希望’，让所有人都知道，沙漠里有孩子在盼着发芽！”“语文老师阿芳”发了段语音，声音带着哭腔：“我明天就组织学生写回信，每人寄一支铅笔——让达尔富尔的孩子知道，中国有群小笔友在等着他们的消息。”
沙尘突然在远处滚成黄墙，三辆皮卡车碾着弹壳冲过来，车斗里的机枪架得笔直，黑色旗帜上的骷髅头在风里晃。周小雨的声音抖得像筛糠：“是……是上次收保护费的武装分子！”穆罕默德一把将杜尔按在身后，手往AK47上摸，沈亦舟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指腹压着他的脉搏：“别冲动，看车斗——没有重机枪，只有二十个人。”他的手悄悄摸向背后的对讲机，那是连维和部队的紧急频道，按钮被磨得发亮。
皮卡车在工棚前急刹，沙尘溅了李伟一身。刀疤脸跳下来时，军靴踩碎了地上的茶壳，他脸上那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是当年部落火拼时留的。“听说你做的饭能让阿拉伯人和非洲人坐一起吃？”他盯着铜锅里的驼肉，喉结滚了滚，腰间的手枪套没拉拉链，露出半截黑枪柄。李伟没动，沈亦舟往他身边靠了半步，肩膀挨着肩膀——这是两人在湘西暴雨夜扛茶苗时的姿势，背靠背不如肩并肩踏实。“要尝可以，”李伟盛了碗驼肉递过去，碗沿烫得他指尖发麻，“但得答应我，以后别抢老百姓的粮。我们缺物资护卫，按月发工资，管饱。”
刀疤脸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油汁顺着下巴滴在红土地上，洇出深色的点。“上次你做的炒饭，”他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妈吃了哭了，说像她年轻时在开罗给我做的味道。”他把碗往地上一磕，露出后腰的旧伤——那是抢粮时被农民用锄头砸的。“我妹妹叫阿米娜，跟杜尔的妹妹一样大，去年渴死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娃娃，布料烂得露棉絮，“她死前说想吃驼肉炒饭，我没抢到粮，也没抢到水。”他站起身，比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我带二十个兄弟来，不要工资，管饭就行。但我有条件——教我们种辣木籽，以后靠自己吃饭，不再抢。”
“成交！”李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刀疤脸的肌肉僵了一下，又慢慢放松。弹幕里“物流大神在线封神”的字样刷起来，阿涛的Id弹出：“刚和当地宗教领袖通完电话！他们担保这伙人——只要放下枪种庄稼，以前的事一笔勾销！”刀疤脸转头朝皮卡车喊：“把枪都卸了！以后咱们是种辣木的，不是抢粮的！”二十个汉子陆续跳下车，把枪堆在地上，枪托碰着枪托，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是战火退场的声音。
直播镜头把这一幕传向世界，在线人数瞬间破两百万。“希望基金”的捐款数字跳得飞快，半小时就冲过八百万。“珠宝设计师阿琳”留言：“我捐一批银饰，刻上辣木和茶芽的图案，让他们拿到中国卖——赚的钱归他们自己！”“建筑老板阿强”跟着刷：“我派工程队过去，带足钢筋水泥，免费建学校建医院！材料走我的货运专线，武装分子不敢拦！”
正午的太阳烤得红土地发烫，维和部队的直升机“嗡嗡”降下来，舱门打开时，医护兵抱着药箱跳下来。“儿科医生阿娟捐的儿童药到了！”晓茶跑过去接，白大褂下摆沾着沙粒，“还有湘西寄来的包裹，秦大叔写了三页纸！”
李伟拆开包裹，茶籽的清香混着湘西的湿气扑面而来——每包茶籽都用棉纸包着，上面写着捐种人的名字：“春芽茶园张婆婆”“留守儿童阿花”“老木匠王师傅”。秦大山的信叠得方方正正，字迹歪歪扭扭，墨水洇了纸背：“小伟，亦舟，沙漠里种茶难，但老木匠给你们做了茶木花盆，盆底刻了春芽的纹。晓茶她爹说，茶籽比人犟，只要根扎得深，在哪都能发芽。附了炒花生，是阿花炒的，说给你们当零嘴。”
沈亦舟捏起一粒茶籽，指尖能摸到细密的纹路，那是湘西红壤留下的印记。“建个‘希望茶棚’。”他突然说，指了指粉丝捐的光伏板，“用太阳能控温，白天保持25c，晚上不低于18c，湿度控制在60%——农业专家老陈寄的手册里写了，这样茶籽能发芽。”李伟点点头，眼眶发热，想起八年前两人在湘西荒山上种茶的清晨，也是这样捏着茶籽，觉得手里攥着整个春天。“让孩子们看着茶籽发芽，”他说，“让他们知道，再干的地，浇上水就能长东西。”
下午的红土地上，刀疤脸带着兄弟们在炸岩石，炸药量算得精准，只炸开挡路的巨石，没伤到旁边的辣木苗——他以前是采石场的工人，后来才被逼着扛枪。“这些石头能做学校的地基！”他喊着，铁锹拍得地面响，“我爹以前就是盖房子的，我跟着学过！”穆罕默德和杜尔在搭茶棚的木架，茶木花盆摆得整整齐齐，每个盆上都刻着春芽的图案。晓茶蹲在旁边调试温湿度计，笔记本上记满数据：“1号盆湿度58%，温度24c，符合标准”“2号盆加了湘西红壤，要多浇5毫升水”——她不再是跟在后面记笔记的学生，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技术员。
周小雨的直播没停，镜头里，阿拉伯青年和非洲少年一起抬木板，刀疤脸教孩子们认辣木苗，晓茶给孕妇测血压。李伟举着茶籽凑到镜头前，指尖的老茧蹭过镜头：“家人们，这颗茶籽来自湘西春芽茶园，是张婆婆种的茶树结的。八年前，我和沈亦舟在荒山上种下第一棵茶苗，现在，我们要把它种在达尔富尔。”他顿了顿，声音哽咽，“茶籽落地生根，就像我们的情谊——不分国界，不分肤色，只要有心，就能长在一起。谢谢你们，让沙漠里有了烟火气，让孩子们有了盼头。”
沈亦舟拍了拍他的后背，接过话头：“‘希望基金’的每笔捐款都会公示在春芽官网，买了多少防沙网、多少水泥，都清清楚楚。等茶籽发芽，我们开‘云认养’，每棵茶树都挂认养人的名字。”他指了指茶棚，“这里会成为孩子们的自然课堂，让他们知道，用手种出来的东西，比用枪抢来的更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