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能让扎根山区、奉献了青春的教育工作者寒心!”)
在整个过程中,江老夫人始终安静地坐在她的藤椅上,脸上带着那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和笑容,默默地看着黄政雷厉风行地处理这件事。
她不惊奇,也不插嘴,眼神深邃,仿佛早已看惯了世间的种种。
黄政处理完这件事,转向江老夫人,脸上带着歉意:“老夫人,让您见笑了。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和失误,对不起那些默默奉献的老师。”
江老夫人缓缓摆了摆手,目光慈祥地看着黄政,语气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赞许和肯定:
(“小黄县长,你很好。处事果决,心系百姓,有大将之风,更有仁爱之心。
我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看人还是有点准头的。”
她顿了顿,主动将话题引回正轨,“不说这个了,我知道,你今天带着这么多县里的领导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不是为了听这些家长里短。
你是为了山里那些战壕,为了几十年前那场仗来的吧?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只要我这脑子还记得的,都告诉你。”)
黄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敬意,他坐直身体,态度更加恭敬:
(“先谢谢老夫人深明大义!那我们就麻烦您老人家,仔细回忆一下当年帽子岭那场游击战的前前后后,越详细越好。
这对我们隆海县现在,甚至对未来,都非常非常重要。”)
江老夫人(楚秀灵)仰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蔚蓝的天空和远处连绵的群山,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之中。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太久了……好多事,就像蒙了一层雾,有些记不全了,有些,却像刻在骨头上,忘不掉……”老人的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感,缓缓流淌开来,“从哪里讲起呢?就从我自己吧……”
(“我本名叫楚秀灵,我不是隆海本地人,我家在江北。
12岁那年,鬼子打来了,家里人都没了,我就跟着一支路过我们那的队伍走了,成了一个小兵。
跟着队伍到处转战,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太多牺牲……”)
(“大概是我14岁那年夏天,我们队长接到上级紧急命令。
要求我们在帽子岭一带摆开阵势,不惜一切代价,拦截从桂明方向开往清源的一股鬼子和伪军。
为清源地区的主力部队和大批群众转移,赢得宝贵的时间。那一仗,打得太惨了……”
老人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眼中泛起了泪光。
“我们在山上挖战壕,修工事,凭着地形优势,硬是顶了敌人整整半个月!
子弹打光了,就用石头砸,最后,真的是弹尽粮绝……很多战士,是饿着肚子,端着刺刀,在战壕里跟冲上来的敌人拼命……
我那时候年纪小,主要是负责照顾伤员,传递消息。
看着熟悉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去,心里像刀割一样……”
“我记得,最后那几天,连盐都没有了,伤员伤口恶化得快。
我就想着,偷偷摸下山,到最近的村子里,看能不能弄点盐回来……”
老人的眼泪终于滑过深深的皱纹,滴落下来。
“可我……我回来晚了……等我好不容易躲过敌人的哨卡,再摸回山上时……静悄悄的!
太静了……战壕里,山坡上……到处都是牺牲的战友……都没了,兄弟们……都没了啊……”)
说到这里,江老夫人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她用粗糙的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一些情绪。
(“我当时腿都软了,趴在草丛里,想哭,又不敢出声……
就在那时候,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死死捂住了我的嘴……要不是他,我当时可能就……也没了……”)
院子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老人这血泪交织的回忆深深震撼,心情无比沉重。
谭晓峰手中的笔飞快地记录着,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过了好一会儿,等老人的情绪稍微平复,黄政才用极其轻柔的声音问道:
“老夫人,那您还记得,您当时所在部队的番号吗?或者,主要指挥员的名字?”
江老夫人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苦涩和无奈:
(“本来……是记得的。可是后来,那场大运动来了……
有人揭发,说我们是假冒的,是土匪……那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队旗、证件、还有我偷偷藏起来的几份文件……
都被搜出来,当着我的面……烧了……啥都没了,啥证据都没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悲凉。
黄政心中叹息,那个疯狂的年代,湮没了多少英雄的证明。
他继续引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之一:
“老夫人,那……那个当时捂住您的嘴,救了您的人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人,江老夫人脸上悲伤的神色渐渐被一种温暖而复杂的情感取代,嘴角甚至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少女般的羞涩和历经风雨后的笃定:
(“他呀……他后来,就成了我的老伴,就是海涛的爷爷。他就是这帽子岭土生土长的人,叫江水生。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胆子也大,听到山上打了半个月的仗,心里好奇,也想着能不能捡到条枪什么的,就偷偷摸上了山。
没想到,枪没捡到,却把我给‘捡’下来了……那一年,我才刚满14岁……后来,形势缓和了些,我就留在了这里,再后来……就嫁给他了……”)
一段烽火岁月中偶然又必然的姻缘,在老人平淡的叙述中,显得如此动人。
众人仿佛看到了那个胆大的山村青年,和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兵,在尸山血海之后,相濡以沫,共同走完余生的画面。
谭晓峰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记录下这珍贵的一切。
黄政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可能与武装部那本日记直接相关的名字:
“老夫人,那……您知不知道一个叫……江阳的人?”
听到“江阳”这个名字,一直沉浸在回忆中的江老夫人(楚秀灵)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她原本有些迷离的目光瞬间凝聚,猛地转头看向黄政,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微微哆嗦着:
“江阳?你们……你们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他……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