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本分?”坐在萧朔左侧下首,一名身着文官袍服,面容白皙,眼神却如毒蛇般阴冷的中年人轻轻开口,他是军府监察使,宇文炽。“据我所知,陆校尉此前只是一名普通驿卒,并无军职在身。这‘本分’二字,从何谈起?况且,力抗霜鬼大军,甚至觉醒那传说中的‘万家灯火’神通……这似乎,并非一个‘普通’驿卒应有的‘本分’吧?”
此言一出,大厅内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宇文炽话语中的质疑与探究之意,毫不掩饰。
陆烬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市井小民见到大人物时的局促与坦诚:“回宇文大人,末将父母曾是军府修士,战死于北疆。末将自幼在霜叶城驿站长大,受军府庇护,吃的是军府的粮饷。霜鬼来袭,毁我家园,杀我同胞,末将若袖手旁观,与禽兽何异?此乃为人子、为人友、为霜叶城一份子的本分。至于那‘万家灯火’……”
他顿了顿,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茫然与后怕:“末将至今亦不知其所以然。当时城破在即,兄弟们死伤枕籍,末将只是……只是不想看着他们白白死去,不想看着家园被毁,心中唯有一个‘守’字。或许是父母在天之灵庇佑,或许是绝境之下的一点侥幸,稀里糊涂便成了那般景象。如今末将道炉已碎,修为尽失,那神通……怕是再也无法重现了。”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情感与动机,假的是对神通的控制与现状。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被逼到绝境、爆发出潜能却又因此付出惨痛代价的幸运儿,巧妙地避开了“怀璧其罪”的风险,也将自己的利用价值主动降低。
宇文炽眯着眼,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并未立刻反驳,而是将目光投向萧朔另一侧的一位披甲老将军。
那老将军须发皆白,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角直划到下颚,但眼神却如同年轻人一般锐利,他声如洪钟:“小子,废话少说!你那‘万家灯火’,当时究竟是何感觉?可能感知霜鬼根源?可能大规模催动,用于军团作战?”
问题直接而尖锐,直指战略价值。
陆烬面露难色,苦笑道:“回将军,当时末将意识模糊,只觉心中一点守护之念引动了全城残存的生机与信念,具体如何运转,实在说不清。至于感知霜鬼根源……末将并未有此感觉。大规模催动更是无从谈起,末将如今已是废人一个,能苟活性命已是万幸。”
他再次强调自己“已废”,将自己从风口浪尖上摘下来。
几位大佬交换了一下眼神,气氛一时沉默。
萧朔深邃的目光始终落在陆烬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道:“无论如何,守住霜叶城,是大功一件。军府赏罚分明,不会因你道炉破碎而有所轻慢。陆烬,你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展现的勇气与担当,正是我北冥军府所需之精神。”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而有力:“至于你身体情况,军府会尽力为你寻访医治之道。北冥广袤,奇人异士众多,未必没有转机。”
“多谢府主!”陆烬适时地表现出感激。
“好了,一路劳顿,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具体职司安排,苏判官会告知你们。”萧朔摆了摆手,结束了这次召见。
“末将告退。”
陆烬和赵红药再次行礼,在苏百川的示意下,转身退出了这压抑而庄严的议事大厅。
走出大门,重新感受到外面的风雪,陆烬才暗暗松了口气,后背竟已渗出些许冷汗。与这些大佬对话,看似平和,实则步步惊心。
苏百川看着二人,淡淡道:“陆校尉,应对得不错。”
陆烬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军府高层的态度暧昧不明,那宇文炽的质疑绝不会就此打消。而他体内那盏神秘的“心灯”,以及他与这永冻城之间那种微妙的感应,都预示着,他在这座钢铁雄城的日子,绝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