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绿色的液体顺着指甲缝渗入皮肤,带来一阵微凉的刺痛,随即又化作股暖流,消失在血肉里。
苏清依的心跳得像擂鼓,却鬼使神差地没有再挣扎,只是看着雷烈专注的侧脸,看着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看着他下颌线紧绷的弧度。
“崔厉明天会逼你去给赵寒山敬酒。”
雷烈松开她的手,将药剂瓶重新藏回暗格,床板落下时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想借此羞辱我,更想试探苏家的态度。”
苏清依的指尖儿在指甲缝上轻轻摩挲,那里的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那这药……”
“赵寒山有个习惯,敬酒时喜欢碰对方的指甲。”
雷烈走到窗边,推开条缝隙,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眉骨处那道狰狞的伤疤,“这种药剂遇到酒精会产生剧毒,无色无味,却能让他在三个时辰后…… 暴毙。”
苏清依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她从未想过,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下起手来竟如此狠辣决绝。
但转念一想,想起父亲断腿的痛苦,想起雷家别墅的残垣断壁,想起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战俘,她的心底又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我…… 我做不到。”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即将亲手终结一条生命,哪怕那人罪有应得。
雷烈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泪珠,像晨露落在花瓣上。
“你可以选择不去。”
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逼迫,“但崔厉会用你父亲的特效药要挟你,赵寒山也会因为你的拒绝而起疑心。”
他走到博古架前,拿起只青花瓷瓶,瓶身上画着《寒江独钓图》,正是苏清依爷爷生前最爱的藏品。
“你爷爷的日记里,是不是还记着赵寒山在卧龙关活埋了三十七个战俘?”
苏清依的身体猛地一震,点了点头。
那是日记里最让她心惊的一段,爷爷用红墨水写了个大大的 “恨” 字,墨迹都晕开了,像滴凝固的血。
“那三十七个人里,有七个是玄甲卫的新兵。”
雷烈将瓷瓶放回原处,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亡魂,“他们的家人到现在还在等他们回家。”
西厢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倒计时。
苏清依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那里还残留着药剂的微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我去。”
她终于抬起头,眼底的泪水已经擦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决绝的坚定,“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雷烈的目光柔和了些。
“事成之后,放崔家那些被胁迫的佣人一条生路。”
苏清依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们很多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不由己。”
雷烈看着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叙利亚拉卡,有个当地的小女孩也是这样,明明自己还在战火中挣扎,却恳求他救救被叛军抓住的小猫。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好。”
潜龙符又开始微微发烫,这次却不再是冰冷的蓝光,而是带着点暖意的红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雷烈知道,这是石敢当在外面发出的信号,意味着外围的布置已经妥当。
“早点休息吧。”
他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明天的敬酒,你只需要碰到他的指甲,剩下的,交给我。”
苏清依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突然想起刚才他按住自己手腕时的力度,不算轻,却也不算重,恰好能让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和伤疤的轮廓。
她走到窗边,看着雷烈的身影融入夜色,像滴墨融入清水,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
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光影在地上忽明忽暗,像个神秘的预兆。
苏清依摸了摸自己的指甲,那里的微凉似乎已经渗入骨髓,提醒着她明天将要面对的一切。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雷烈的话,回响着爷爷日记里的记载,回响着父亲痛苦的呻吟。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她缓缓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潜龙已醒,明天,湖心亭的水,注定要变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