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归途(2 / 2)

王水生连忙道谢,搀扶着张雁,让她侧坐在板车边缘,紧紧挨着丈夫的遗体。

板儿爷蹬起车,三轮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缓慢地向前移动。

王水生推着自行车,沉默地跟在后面。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无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市井喧嚣,衬得这支小小的送葬队伍格外寂静悲凉。

道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94号院那熟悉的门楼出现在眼前。

板车在院门口停下。王水生对板儿爷道:“师傅,您稍等一会儿,我进去叫人安排一下,再抬李大哥进去。”

他快步走进院子,正值中午,院里还算有人。

赵三爷正坐在屋檐下抽着旱烟,田洪旗也在家。他们看到王水生一个人回来,脸色不对,刚想开口问,王水生已经红着眼圈哑声开口:

“三爷,田大哥……李强大哥……没了。人现在就在门外板车上,得赶紧布置一下,抬进来……”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整个94号院瞬间安静下来,随即陷入一片悲戚的忙乱之中。

赵三爷手里的烟袋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星子溅开,他愣了片刻,猛地站起身,皱纹深刻的脸上瞬间染满了沉痛:“什么?!强子他……唉!天杀的工伤啊!”他重重一跺脚,到底是经事多的老人,强压下悲恸,立刻嘶哑着嗓子指挥起来:“快!洪旗,去我家把那块闲置的门板扛过来!老大媳妇,快去烧热水!老二,去找几把结实的椅子来!”

田洪旗眼圈瞬间红了,闷声应了一句,扭头就朝赵三爷家跑。

田家嫂子赶紧抹了把眼角,上前一步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张雁,声音哽咽:“雁子,雁子你可要撑住啊……”

众人强忍悲痛,动作却不敢慢。

很快,门板被架在了两把老旧的榆木椅子上,上面匆匆铺了一层干净的旧被褥,一个极其简陋灵堂就算支应起来了。虽然简陋,却已是此刻院里人能拿出的最大心意。

王水生默默走到院门口,掏出钱付给了板儿爷。

板儿爷接过钱,叹了口气,低声道:“节哀。”便蹬着车匆匆离开了,仿佛要尽快远离这弥漫的悲伤。

王水生深吸一口气,转身,弯腰,再次小心翼翼地将李强冰冷的遗体抱了起来。这一次,他走得更加缓慢,更加沉稳,仿佛在进行一项极其神圣的仪式。

邻居们自动让开一条路,女人们已经开始低声啜泣。

他将李大哥的遗体轻轻安放在门板搭好的灵床上,仔细地整理了一下盖着的白布,让他看起来尽量安详。

张雁被田家嫂子搀扶着,一步步挪到灵床前。

当她看到丈夫真的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再也无法回应她时,一直强撑的力气终于彻底耗尽,她猛地扑到灵床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强子——你怎么就扔下我们走了啊——”哭声凄厉,闻者无不动容。

王水生别过头,用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的时候。

他走到同样老泪纵横的赵三爷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三爷,李大哥走得突然,后事怎么办,还得您老拿个大章程。我不懂这些,但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赵三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点点头:“唉,规矩不能乱。得赶紧去扯白布,扯黑纱,孝衣怕是来不及做了,至少得让雁子和孩子腰上系根白孝带。香烛纸钱、寿衣……都得赶紧置办。还得找人去厂里报丧,通知亲戚……”

王水生静静地听着,等赵三爷说完,他毫不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五张十元大钞,塞到赵三爷手里:“三爷,这五十块钱您拿着,先支应着。

麻烦您看着安排,让几位邻居大哥大嫂分头去赶紧把东西买回来,不够再跟我说。”

五十块钱!在这年头是一笔不小的巨款,足够办一场体面的丧事了。

赵三爷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王水生,重重叹了口气:“水生,难为你想得周到……强子没白交你这个兄弟。”

他不再多言,立刻转身,开始分派任务:“洪旗,你脚程快,去供销社扯白布黑纱,再买最厚的黄纸!老大家的,你去南街纸扎铺买香烛冥钞,再看看现成的寿衣……唉,但愿有合身的……我去找老周,让他帮忙去厂里报信……”

院子里的人立刻行动起来

。王水生则默默地走到张雁身边,和她一起守在了李强的灵前。

残阳的光照进院子空气中弥漫着烧纸钱的味道和压抑的哭声。

94号院的悲伤,浓重得化不开。